廣州特別市財稅局的一間小屋子裡端坐着五個人。桌子一邊是王企益和張筱奇,另一邊是孟賢、慕敏和鄭尚潔。艾志新則坐在正對門的上首位置。沒人說話,氣氛出奇的安靜,讓人隱隱覺得不安。
這是艾志新牽頭召集的一個小型碰頭會,就財稅局在徵收前的最後一些具體細節和相關部門做下協調。就在十幾分鍾前,這裡還熱鬧的像個菜市場。大家各抒己見描繪着廣州稅收的工作的前景不亦樂乎,直到張筱奇開始提出德隆進駐徵收大廳的建議。
她建議大廳一側原有的5個窗口除全部撥付給德隆使用,由德隆派專業銀行櫃員進駐,稅務大廳的辦稅窗口不再直接接收現金,而是在對納稅人的申報表初審後開具繳稅通知單。由納稅人攜帶現金和繳稅通知單在12小時內前往德隆櫃檯繳納稅款。
德隆櫃員應對納稅人的繳稅通知單和繳納的稅款進行覈對,一致後將稅款存入專門的“稅款待結轉賬戶”並在回執聯蓋收訖章由納稅人帶回辦稅窗口,同時留存正聯做記賬憑證。辦稅窗口在收到德隆收訖回執後,應與通知單存根進行比對,一致後向納稅人開具完稅證,完成稅款繳納工作。
這個流程並不是簡單的模仿另一個時空,而是經過實景模擬測試的。這種由銀行代收現金的模式雖然流程上多出一步,但反而要比辦稅窗口人員直接收繳稅款再開具完稅證效率高出很多。另外徵-收分開,也有利於從內控。
因此張筱奇希望孟賢的廣州德隆銀行能予以支持。但是孟賢並不這樣認爲。首先就是人員的缺乏,現在的德隆是商業銀行中央銀行兩個角色一肩挑,廣州又是南中國第一商埠。財金省原本對德隆的廣東分行就有很高的期望,特別是在吸儲上。不管是元老院還是財金口,都希望德隆的廣動分行能成爲現金的抽水機和蓄水池。爲元老院的軍事和經濟提供更多的週轉資金。
因而僅僅辦理現有業務就已經到了極限,而且銀行不比其他行業,對從業人員自身的業務素質要求很高,很難依靠速成班培訓大量人手使用。其次,本來辦稅窗口收受現金的話,稅款彙總上解時銀行就需要進行覈對清點;現在即使櫃員在徵稅大廳內收存了稅款,到稅款上解時仍然必須要再清點一遍。張筱奇的方案節省了辦稅時間,但是這個成本和風險實際是從辦稅窗口轉嫁到了德隆的櫃員身上。最後,他不覺得這麼做對德隆有什麼好處,就他的認識,舊時空銀行願意幹這件事是因爲會有大量的流動資金在銀行的待結轉賬戶裡停留一到兩個晚上,這筆利息是非常可觀的。而現在德隆根本不需要這麼短期的現金流。於是他毫不猶豫的用人員不足的理由拒絕了。王企益又說對於大戶來講,這種模式比讓他們拎着一箱子錢去櫃檯合適的多。
“不用,他們拿德隆票子給你們,你們收了我這裡一樣可以做收入的。”孟賢防得滴水不漏。氣氛就這麼陷入半凝固的狀態。
“咳咳,”艾志新首先打破了平靜,“確實,德隆那邊也有實際困難,我看我們可以把這個當做遠景嘛,畢竟舊時空就是這樣的。再說辦稅窗口不直接接觸稅款也是多了一道保險不是,避免舞弊還是要更多的從制度設計上想辦法嘛。那個,慕局請示你個事兒唄。”
“你說,幹嘛這麼官僚。”慕敏大大咧咧的說,“你們是錢袋子財神爺,我手下以後吃喝拉撒全指望你們了,只要能做到的肯定全力支持。”
“嘿嘿說哪裡去了,剛纔你也聽到了,我們在廣州市裡是搞的集中徵收,以後我們大廳裡稅款可是多的很,光靠保險櫃我可不放心。”
“不僅是稅款,”張筱奇接着說道“還有稅票,以後還可能有發票,這些都是很貴重的東西。而且咱們大廳都是清一色的年輕女孩子,我其實也很擔心真正開始業務以後,會有讓人心情不太好的事。”
“你是說騷擾?”同爲女人慕敏立刻聽出了張筱奇的意思。
“是的,就算在舊時空喝了酒或者沒喝酒純粹就是來找事的也不少。我剛上班的時候就遇到過幾次,因爲這個我老公和人打架還背了警告。”
慕敏把手一揮:“放心,在這裡我不敢說沒有這種事,但是我可以保證有了第一回絕不不會有第二回。你們局裡可以配備幾名請願警。”
“請願警?”
王企益知道所謂請願警就是“保安”,只不過國家警察屬下的請願警是正兒八經的警察,人事、訓練和配備都由警察局負責,只是工資和福利由僱傭企業或者部門支付。便和張筱奇說了幾句。
“這筆費用是要我們財稅局支出嘍?”張筱奇聽了之後問道。
“是的。工資和福利都從你們局的經費裡列支。這是正常開銷,沒問題的。”慕敏說,“他們的出勤、考評和日常管理由你們直接安排負責的,其實和保安是一回事,只不過他們的最終管理權在我們警察系統裡。我看常年配備三人就夠了。平時輪班,徵期繁忙的時候加個班三個人全上。不管是擾亂秩序還是調戲婦女,要驅散還是抓捕都是你們一句話。”
“哎呀,那真是謝謝慕局了。”艾志新聽到慕敏的表態很是高興,心想怪不得張筱奇對窗口櫃檯又是加高又是加寬的,原來是有陰影。
“這有什麼好謝的。臨高的大商戶和企業都有用請願警,你這堂堂的財稅局不用豈不是浪費。”
之後又和鄭尚潔商量了納稅期限和納稅義務認定的問題。按照鄭尚潔意思,傳統商業都是三節回款,因此流通稅方面採用按季度申報和收付實現制比較合適。對此艾志新和張筱奇都表示只能同意按季申報,對於商業企業也搞收付實現制的話,只能促使這幫傢伙在帳上掛一堆“應收賬款”來搞偷稅漏稅。
“必須是權責發生制,先預繳,等款項實際到賬再在下個申報期進行清繳,多退少補嘛。”艾志新還是對他的退稅政策念念不忘。但是鄭尚潔覺得這麼一來就等於無形中佔用了一筆流動資金,對於經營肯定有不小的影響,更何況就算按照艾志新的多退少補,真退了,退的稅款也是不會給利息的,這在拆借利息極高的傳統商業環境裡一不小心就可能逼的商戶資金鍊斷裂。所以她還是堅決反對。
這次王企益沒有和老婆站在同一戰線上,他認爲貿然在這麼大的範圍內改變收入和支出計算方式很可能帶來巨大的隱患,而且現在他們自己的稽查隊伍裡不要說那些舊吏,就是財稅班科班出身的學員也不敢說能非常熟練的掌握權責發生制下的會計賬目計算。到時候兩頭都抓瞎,這徵稅可就真徵成了一灘渾水了。
“那每個季度的申報必須落到實處,哪怕當期不用繳稅也要來做零申報。”張筱奇擺出自己的底線。
“稅款是定額覈定的納稅人也要申報嗎?”鄭尚潔問。
“不用。目前定額覈定的主要是小規模無法獨立建賬的納稅人和印花稅……”
“還有人頭稅。”艾志新對於這個“創意”很得意。
“好吧還有人頭稅,”張筱奇覺得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無比彆扭,她對這種艾局長“講政治”搞出來的奇思妙想很是不適應,“印花稅和人頭稅不用說了,來咱們大廳買貼花,都是固定面值的,貼上就視同完稅。定額覈定戶直接來大廳按照覈定額繳納稅款後也視同完稅。鑑於這類業務的面臨的納稅人要麼會計能力不足要麼稅額過小徵收面過廣,所以我們採用簡併徵收模式即稅款繳納同時由稅務機關做申報處理,納稅人不用再單獨進行申報。”
“這樣很好,方便了很多小商戶”鄭尚潔點了點頭。
“其實也是方便了我們自己,”王企益對此深以爲然,在他的設想裡,“抓大控中放小”纔是稅收管理的終極目標,那些小門小戶是用來解決社會問題的,向他們徵稅效費比極低,豬還是要養肥了再殺。
會議進行的時間並不長,在問題大都得到解決之後,大家謝絕了艾志新留下吃工作餐的邀請紛紛告辭。艾志新坐在位置上翻看着艾懿心做的會議記錄,覺得今天的會議開得還是比較滿意的,王企益兩口子提出的問題基本都得到了滿足,孟賢那邊因爲人手少派不出來人進駐大廳也算是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唉,忙活了這麼久,下星期二就是徵期開始的日子了,到時候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南婉兒這個主任能不能勝任?不行,今天晚上關於這個問題還要和她繼續探討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