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升忽然明白爲什麼澳洲人這麼熱衷於“刷標語”“唱曲”“開大會”了――他們叫“宣傳”,宣傳就是把自個做得好事給老百姓看,讓百姓覺得你好,即所謂“爭取民心”。
反過來想,他們今天大事鋪張,花點這些錢又算什麼呢?且不說錢大多不是他們出得,就算都是,花上幾萬兩銀子買來得民心和口碑,那是多少銀子也換不來的。
宋應升暗暗嘆惜。他忽然意識到多年來,朝野上下總是寄希望於用道德文章來“教化”百姓,卻忘記了夫子早就說過“小人喻於利”。而百姓--實在太苦了……
他望着白鵝潭的江面,這裡是如此的熱鬧歡樂,即使與他那尚可稱之爲“太平”的家鄉相比,亦不啻一塊人間樂土。難怪澳洲人登陸瓊州還不到十年,到一地便可收一地之民心,以區區數百人的起家人馬掙下這南疆一隅,虎視中原。儼然有和大明一較高下的氣魄。
在他的沉默中,章魚號一邊的明輪開始減速,另一邊則開始加速。槳輪擊打着着江面,翻騰起湍急的浪花,章魚號開始緩緩的轉向,航向指向東南。
隨着章魚號的轉向,後面的花尾渡亦笨拙的轉過船身--水手們大呼小叫的拿着船篙緊張的待命着:這種船重心偏高,船體笨拙,極容易傾覆。在轉向的時候必須十分小心。
跟隨在周邊的船隊也跟着掉頭轉向。整個船隊在繞行白鵝潭一週之後,駛往大世界碼頭。
大世界碼頭上已經裝點一新。花壇、綵樓一樣不少。大世界廣場上,更是鋪上了大紅的地毯。在這條地毯甬道上,搭建了十二座拱門,全部用鮮花和藤蔓裝點。拱門之間以鐵絲連接,掛滿了花籃、花球、彩燈之類的裝飾物。充滿了21世紀婚慶公司的創意和審美趣味。
廣場上,以大世界的主體建築百貨大樓爲背景,以臺階爲基礎搭建起了一座舞臺。此時一干“貴賓”此時正在上面正襟危坐,等候着新人們的到來。
爲了維護秩序,除了婚慶來賓和部分被挑選出來的“觀禮”的歸化民、土著代表可以進入廣場外,圍觀羣衆都被攔截在廣場的兩側柱廊外。數百名國民軍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槍組成警戒線,雖說人聲鼎沸,倒也秩序井然。
看熱鬧的羣衆都急切的想看看這“澳洲式集體結婚”是什麼樣子,所以從凌晨開始便有人來佔位。到得現在,已是人山人海。其實擠在後面的人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感受下在場的喧鬧氣氛。
文德嗣此刻穿着裝飾着金線的無標誌白色美國海軍制服端坐在正中間的交椅上。雖然有人覺得他在婚禮上穿白色軍禮服有些“驚世駭俗”的意思,但是最後還是被“移風易俗”四個字給懟了回去。
“照我看,新娘就該一身雪白的婚紗,新郎是黑色軍便服,這樣纔有氣勢!”文德嗣說道,“這樣才能彰顯出我們建立新社會、新文化、新風俗的魄力……”
當然最終他的方案沒有通過,雖說要移風易俗,但是一下改動太大未免也太過“國人驚駭”了。不過他穿白色海軍禮服這事就沒人和他唧唧歪歪了。
除了文德嗣之外,接官廳內端坐着準備受禮的元老還有好幾位,劉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親民”的大好機會,只不過有文德嗣在,他只能屈居次席。王君和杜易斌兩個是此事的發起人和經辦人,自然要在文德嗣旁邊留兩個座位。這幾位都是一身呆板的“幹部服”,位居末席的是崔漢唐--他作爲婚禮的主要籌款人自然也不能被遺忘。雖說澳洲式結婚算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但是這道袍也着實惹眼。一時間他和文德嗣兩個成了圍觀羣衆的熱議焦點。
因爲是婚禮,全是男人未免有些太過嚴肅,也不利於提高婦女地位,所以專門又把張允冪請到主席臺上,以作點綴。張允冪青春年少,又特意穿着一身專門爲這個場合訂做得紅色連衣裙,惹得下面的圍觀羣衆議論紛紛,許多都是“一朵鮮花插在一堆牛糞上”“澳洲小娘子的腰就是細”之類政治不正確的話。
文德嗣自打坐上了這位置,便忍不住打哈欠--這也太無聊了。然而他又着實提不起興趣和身旁的幾位元老聊天。因爲每個人都想向他“彙報工作”,以便將一堆問題向上轉移或者看能不能請他幫忙去“中央”活動活動。至於崔漢唐,見到他一次就要談一次“一神教之危害”“道教纔是中華正統的本土宗教”“新道教可以並且完全應該成爲元老院立國的柱石”。文德嗣不勝其煩,所以這次專門把他給排到了距離自己最遠的位置上。
“這鬼地方,連刷個手機都不行!”文德嗣暗暗腹誹。
正在無聊,忽然碼頭方向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主席臺上衆人頓時都來了精神--總算開始了!
從碼頭到大世界的正門有幾百米的距離。這幾百米的距離不但專門平整過地面,打掃了衛生,同樣也鋪設了紅色的地毯。
腳下是紅毯,兩邊是全副武裝警戒的士兵和警察,“滿地春”的鞭炮噼噼啪啪響個不停,耳畔鼓樂喧天。陪伴的工作人員不時向人羣拋灑着糖果,在人羣中掀起一陣一陣的浪潮。
新郎新娘們此刻面色發紅,如癡如醉。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一般,暈乎乎的跟着人往前走。這大紅的毯子軟綿綿的,就這麼踩在腳下。自家是一身簇新的衣服--活了這麼久,從來沒有這麼風光這麼快樂過。回憶過去,彷彿現在是重新投了胎,做了人。要是爹孃還活着,能看到女兒這麼風光的嫁人就好了。
前面遠遠的看到了鐘樓,都聽旁人說過,這是元老院造得鐘樓。又大又氣派,每次敲打鐘點的時候,半個廣州城都聽得到。鐘樓下面的正門從來不打開,據說只有大人物來到的時候才能打開迎接。這會大門卻敞開着,紅色的地毯一路鋪過去。穿紅裙、走大門,過去依門賣笑的時候想也不敢想的事--能從良就是上上大吉了,哪裡還敢奢望這些。鞭炮不斷的響着,人似乎也漂了起來,太陽好亮……
“何隊長!有人暈倒了!”隊列裡忽然一陣騷動,何曉月隨着人身,緊趕幾步過去,卻見隊伍裡的一個新娘癱軟在地,身邊的新郎手足無措的看着。身邊的隊列也亂了起來,好些人圍觀。
“你們別看了,趕緊跟着隊伍走!別誤了時辰。”何曉月一邊疏散人羣,一邊摸了摸她的鼻端,胸口,感覺沒什麼大礙,正要從挎包裡掏出瓶行軍散,新娘子卻睜開了眼睛。
“我……這是在……哪裡?”新娘子瞪大了眼睛,有些迷惘的問道。
“還能在哪裡,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快起來!”何曉月眼見着新人的隊伍快要過完,趕緊把她攙扶了起來,順便還白了一眼束手束腳的新郎:“眼力見都沒有!這是你老婆,快搭把手!”
新郎趕緊過來幫着攙扶,何曉月問道:“身子怎麼樣?還能走路嗎?”
“不要緊。”新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是……何……何隊長?”
“是我。”這下輪到何曉月發懵了。這是精神失常了?她趕緊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快起來跟上隊伍!”
這一說不打緊,新娘竟然捂着臉哭了起來,何曉月大急--婚禮上哭泣甚爲不吉。然而不管她如何安慰勸說,新娘反倒是越哭越兇了,新郎也是手足無措。弄得她好不狼狽。還是旁邊的警察有見識,道:“這新娘子是喜極了,一口痰憋住了上不來。給她些行軍散便是。”
聞聽提醒,何曉月趕緊拿出行軍散,噴了些在她的鼻竅中,又好言安慰,好一會纔將這新娘子安撫停當。只是這一折騰,頭髮和臉上的妝容都花了,何曉月挎包中帶得梳子和脂粉,只得暫時將這對夫妻帶到路邊的休息帳篷裡,重新梳妝理容。
主席臺上自然沒有看到這小小的插曲。一干人正翹首以盼,杜易斌匆匆忙忙的趕來了--他下了船之後一路狂奔,就是爲了趕在新郎新娘進場之前到主席臺上。王君趕緊給他挪了地方,說得:“叫你別去花船巡遊了,趕這麼急!”
“沒……沒……沒法子……”杜易斌喘着粗氣,“不把宋應升教育好,我總是不甘心的。”
“教育好了沒有?”王君知道他在這老頭子身上花費了無數的力氣,其實對此早已不抱希望。
“嘿嘿,今天可是大有進展!”杜易斌眉飛色舞,猶如好不容易加了女神微信號的宅男,“這老頭口氣鬆動了,看上去對今天的婚禮感觸很大。另外,我還有額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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