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軍官們都沉默了,聲東擊西容易理解,眼下他們可以推斷出敵人要“聲”的東是鬱南縣城,那麼這個“西”又是哪裡呢?
從地圖上看,一條西江上僅縣城和重要的設防節點就有十幾座。每個節點至少都有一箇中隊的國民軍防守――這些國民軍都是第一批動員的,和後面緊急補充的第二批次動員的國民軍不論從裝備還是訓練度上都不是一個檔次的――哪一個都不好啃,不集中起五六倍守軍的力量,配備相當數量的火器是不可能拿下這些節點的。
伏波軍在西江上執行的分片包乾的制度,一定區域內,某處被圍攻或者有大股敵人聚集的消息,就由附本區的各個據點出兵作戰。其他區域的部隊除非有指揮部調動,否則一般不加入戰鬥。
所以,如果敵人聲東的目標是鬱南縣,那麼其真實目標,應該就是以鬱南縣爲中心的上下游各據點。
這些據點裡,封川縣是最有誘惑力的目標。這裡是往賀江去的交通節點,聯勤在這裡設與有兵站和醫院,有大量的物資囤積。但是這裡顯然是硬骨頭,別說烏合瓦聚起來的土匪,就是正兒八經的大明官軍來打也討不了好。
若是鬱南縣下游的各縣,最有價值的便是肇慶,不過肇慶比之封川,作爲粵西前指,第一旅旅部所在地,是更硬的骨頭了。
“敵人既然要集中兵力大搞,還要搞‘聲東擊西’的計策,顯然不會以攻下一個小據點或者一座不知名的縣城爲目的。而且他們的策略是煽動土匪--鬱南縣不過是吸引土匪賣命的一個誘餌。”米龍韜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長官所言極是!”朱四趕緊附和。
李生剛也沒有表示反對意見,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開場白”里正確的廢話。他微微點了點頭。
“但是以土匪的軍事素質和行動能力來說,這個要點即不可能是肇慶,也不會封川,”米龍韜說,“我個人推測,最有可能是地方是梧州!”
梧州這個詞一說出來,朱四立刻就打了個冷戰。
梧州地處最前沿,與退守廣西的明軍近在咫尺,一旦守軍被土匪調動起來,內部空虛,明軍集結重兵來一次反攻不是不可能的――而且熊文燦現在也亟須一次大捷:收復梧州總比收復鬱南縣來得響亮。
“這麼說,我們中隊應該儘快回防梧州……”朱四對這愈來愈兇險的局面有些隱隱的恐懼。在這裡,梧州集成中隊經常要獨立在野戰條件下行動,這對他來說壓力太大――經常有“力有未逮”的感覺。
回到梧州,有錢多這個主心骨在,他不用負什麼責任。他壓根不信明軍能拿下梧州――梧州是粵西的第一大城,不但城裡有錢多這個連隊,城外朱全興率領的一個營的伏波軍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是肯定距梧州不遠,雖說地處前線,安全係數反而是很高的。
“照我看,鬱南縣並不僅僅是‘聲東’這麼簡單,很可能是被真正的圍攻。”李生剛開口了,他和米龍韜不同,表情十分嚴肅,基本不與人閒談,頗有威勢,“明軍的算盤很可能是用土匪當炮灰,吸引我們的兵力――畢竟鬱南縣的壓力愈大,前指從梧州等地抽調兵力增援的可能性就愈大,所以敵人一定會拿出相當的力量來攻打鬱南縣。我們面對的壓力一點都不會小。暫時還不宜分兵。”
米龍韜表示同意。
朱四無言以對,只好表示“堅決服從分配”。
會議決定,全軍第二天返回封川,梧州中隊留一半兵力暫駐徐崗幾天,負責編練當地民兵。繳獲的火器和武器也留了一部分給當地――這個光榮又麻煩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李冬的頭上。
“徐崗是這一帶較大的村落,丁口衆多,現在又涌入了很多避難的外地百姓。你要借這個機會把民兵建立起來――現在這裡只有徐家的團丁,不行。”
朱四心領神會,首長是最忌諱宗族勢力的。眼下徐家是維持社會安定的力量,還要充分的利用,但是“徐徐圖之”的事情可以做起來了。自然,這事做起來並不容易,好在已經決定由李冬留下,自己了得輕鬆。
第二天,在徐崗留下李冬指揮的梧州中隊的右路支隊的五十名士兵和各種火器之後,其餘隊伍離開徐崗,返回封川縣。
“這裡明明是鬱南縣的地方,爲什麼要我們駐守在這裡?”望着船隊漸漸遠去而消散的黑煙,羅茂忍不住發牢騷了。
李冬也想不明白,他說道:“別發牢騷了,這是命令。叫你駐守你就駐守。走,先去檢查防務。”
米龍韜的船隻剛一靠岸,留守此地的副連長就給他帶來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北煒來封川了!
封川縣這個地方有元老並不稀罕,聯勤、海軍、偵察總局、情報局……川流不息。有臨時路過的,有來視察的,有專門來執行某項任務的,也有一直在本地工作的――比如衛生口的元老,就是輪流到封川縣的野戰醫院來值班工作的。
作爲廣東大區警備司令兼國民軍廣東大區總隊長的北煒,也不止一次的來過這裡,協調佔領區的安保機制。瑤亂和沿江土匪全面暴動之後,他來這裡的次數更多了。
但是這次元老的光臨卻大不相同,副連長說,除了北煒之外,同來的七八個元老,有穿軍裝的,有穿便服的。
“……首長們是夜間乘着炮艇來得,到了之後直接住進了指揮部,似乎是不願意有人發現他們到來。”副連長低聲說。
“首長們有什麼指示?”米龍韜趕緊問道。
“北煒少將讓你們一回來就去見他。”
“好,我這就去。”
米龍韜和李生剛一起到充警備司令部。這裡面積甚大,幾張八仙桌拼湊成一張地圖桌,北煒此刻正站在地圖旁琢磨着,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便服的元老――米龍韜認識:這是情報局的許首長。
這位許首長很是神秘,時而悄然抵達,又悄然離開,有時候會召見他詢問一些情況,有時候和士兵、幹部和本地老百姓開會。
他很少說話,主要是聽大家說。然後有針對性的詢問各種問題。有些問題,米龍韜做夢也沒想過有他問了有什麼用。但是他秉承“不該問的不問”的原則,從來不詢問,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彙報。
再仔細看,卻見司令部的地上攤開着幾張蘆蓆,上門羅列着各種武器,米龍韜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們在昨天的戰鬥中繳獲的敵人的武器,連一窩蜂和木頭炮都有。
調研繳獲的敵人武器是許首長的一貫工作,所以米龍韜也沒覺得多奇怪。
“報告――”米龍韜剛剛喊了一聲,北煒已經看到了他們,他微微點頭,示意他們過來。
“你們把昨天的戰鬥情形先彙報一下。”北煒說道,“從一開始說。”
“最早的情況是發生梧州集成中隊航渡過程中,請朱中尉先彙報比較妥當。”米龍韜說。
北煒點頭,目光轉移到了朱四身上。
朱四乾淨利索的敬了一個禮,開始彙報起從離開梧州城開始的戰況。他多年在警備營當兵,執勤的時候近距離接觸過許多元老,所以一點也沒有普通歸化民軍人初見元老那種緊張拘束感,不但言辭流利,而且彙報的言簡意賅,緊扣重點。北煒聽了很是滿意。
“彙報的不錯,”北煒打量着眼前這個站得筆直的國民軍中尉,“你的新話說得很好啊,在哪裡學得?”
“報告少將同志,是在臨高警備營!”
北煒心想難怪他的軍容風紀這麼標準!剛纔那番報告贏得了他的好感。又問了問他是哪年的兵,從軍之後的履歷,不無遺憾的想到他的作戰經驗少了些!
不過從剛纔的彙報來看,他的臨場指揮也還不算不錯。而且米龍韜在他彙報的時候沒有流露出“不然”的表情,或許應該說還是帶着“讚許”的。
看來是個可造之才。北煒心想。不過,他的經驗還是太少了,委以梧州大隊長之職的確有些太激進了,這次的剿匪行動倒是可以充分的鍛鍊他,這下他基本上堅定了以米龍韜昨日的參戰部隊爲核心組建機動分隊的決心。
隨後米龍韜和李生剛逐一彙報了昨天的戰況和沿途的狀況。並且在地圖上的玻璃板上逐一標記了相關戰鬥的發生地點。
“看來,敵人的確在鬱南縣有大動作啊。”北煒對着許可說道。
土匪要在鬱南縣“搞大事”的情報正是許可發出的。當然,他並沒有間諜潛伏在土匪、官兵或者瑤寨中,得出這個結論主要是依據蒐集的相關戰報、俘虜的供詞和敵人的活動蹤跡。
“你們遇到的土匪,戰鬥力不俗。”許可說着指着蘆蓆上的各種武器,“這哪裡是土匪能用得起的武器,大明的官兵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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