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在信件的末尾他寫到若是同意和談,幾天後就會從臨高派遣一個使團前來。至於談判的地點,可設在澳門。廣東方面若有迴音,也可以到澳門託耶穌會將信件轉交。
“依卑職之見,如今只有議撫了。”李息覺小心翼翼的說道。
剿即不成唯有行款。王尊德的內心被痛苦所籠罩。他很清楚,招撫這件事情恐怕是輪不到他來做了。而且皇上也未必會允許他招撫。
即不能剿,又不能撫。連可採取的對策都談不上。這種無力可爲的情緒籠罩着他,使他良久沒有說話。直到李息覺小聲的提醒他應該向皇上上一個奏摺的時候他才驚覺起來。
打了這麼一個大敗仗,這是無論如何也隱瞞不了的。別人的奏摺一上,就更沒有主動權了。李息覺只能提醒東翁,這件事情宜早辦、快辦,拖延不得。
王尊德點點頭,雖然他想不出這封奏摺該如何寫纔好,但是李息覺說得一番話是完全正確的。
精神上的倦怠感籠罩在他的心頭,他只是點點頭,說了聲:“就依先生。”說着無力的揮了下手讓李息覺出去。
“呂贊畫的信――”
“改日再議。”
李息覺出來之後將其他幕僚找來商議。大家一致同意先草擬奏摺,儘快上奏朝廷,先留一個退步在。當下安排一位專門負責起草奏稿的幕僚連夜起草奏摺。一面又派人到廣州城去,和巡撫李逢節等人商議善後事宜。
至於議和,李息覺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擅做主張,而且呂易忠的信件也不能流出去。他只是暗中遣人到澳門,看澳洲人有無到澳門再做商議。
最爲難的,是現在困守在海口的何如賓的殘部:幾千人馬現在困守海口、瓊山一帶,裡無糧草,外無援兵,連消息都被徹底的斷絕,在髡賊的大軍圍攻之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軍覆沒。
在澄邁戰死許多經制武將已經駭人聽聞,如果何如賓也戰死或者被俘,比官軍在澄邁大敗還要震動朝野――堪比天啓六年的魯欽敗死。那真得要兩廣震動了。
李息覺在幕僚會議上沉吟道:“若是能安然將何鎮等人撤回就好了。”
“如今海峽被鎖,我兵水師不利,如何渡得過去?”有幕僚連連搖頭。
髡賊的水師在封鎖瓊州海峽的小規模戰鬥中就表現出他們的優勢地位,廣東水師根本無力與之抗衡。
“須得先遣細作悄悄潛入瓊州,與何鎮取得聯繫纔好。畢竟如今官軍餘下多少人馬,士氣糧草如何,都得有個消息才成。”
“知道了又如何,若不速速招撫髡賊,恐怕何鎮所部……”
“要不要啓稟制軍大人,讓他速調陳鎮臺來肇慶商議,看看能不能再調集人馬去接應何鎮?”
陳廷是廣東協守副總兵,駐在南澳。他雖然名義上叫“副總兵”,實際上並不受何如賓的節制。是單獨鎮守一方的鎮軍大員。
“他的人馬就這麼一點,能有什麼用?”李息覺對任何軍事行動解決僵局的可能性都不抱有希望――既然二萬官軍都打不下臨高一敗塗地,區區幾千人就更不頂事了。
暖閣裡一陣沉默,總督衙門的幕僚和佐員們面面相覷。想來想去,除了“撫”之外,還真沒有任何可施之計。
博鋪的海軍軍令部大樓的作戰指揮室裡,懸掛着巨大的廣東-海南海圖的牆壁前,海軍軍令部長陳海陽正在召開幕僚會議。
參與會議的,是海軍的幕僚班子和若干元老軍官。還有二位非海軍軍官的元老列席會議,其中之一就是海軍顧問文德嗣。作爲風帆時代的海軍和造船權威,他的發言權是很大的。然後是在情報局上班的許可。此人現在的頭銜是海軍情報參謀,專門負責蒐集整理海軍軍事情報工作。不過,按照許可的說法,他在對外情報局是一個“什麼都乾的勤雜工”。
這個不專業的海軍參謀班子突現了海軍的專業化窘境。穿越衆裡的當過海軍的原本就比陸軍少,幹過參謀的完全沒有。這使得參謀作業的大部分工作都落到了正規海軍軍官出身的海軍人民委員和海軍軍令部長兩個海軍最高機關首長的身上。至於李迪這個出不了海的海軍軍官,一直充當海軍要塞司令和港務主任,現在陳海陽乾脆任命他當幕僚長,學習參謀業務。
當然李迪的參謀業務學習成績不怎麼樣,還處於最初級的不合格水準――一個對基本海軍業務也所知甚少的業餘海軍軍官要當專業參謀有太多的課要補。
海軍目前已經承擔了封鎖瓊州海峽的任務。嚴格的說這不能算是封鎖海峽,因爲海軍實際上只封鎖了瓊山縣神應港等處的官軍控制下的港口,以防官軍殘部從大陸獲得增援。其他出入海峽的船隻是不予理會的。
任何在這些港口出入的船隻全部捕拿之後押解到馬嫋處理,所有企圖從瓊山各港口運出運入的貨物船隻全部予以沒收。確係民船被官府釘封的,允許船主以廉價來贖取船隻。
這種封鎖對瓊山的物資流通是毀滅性的。的確,伏波軍並沒有封鎖還在官軍手中的文昌等地的港口,但是其他州縣的港口對瓊山的本身的運輸是毫無幫助的――海南的州縣,大宗貨物運輸幾乎完全依賴沿岸航線的海運。以驛道的惡劣狀態來說,進行長途陸地貨物運輸幾乎是不可能的。
湯允文見封鎖的髡賊戰艦大多是中小型船隻,數量也不多。便幾次企圖在海上打破封鎖,結果每次都被打得一敗塗地――海軍的船隻在裝備和訓練水準上都不是中古水準的大明水師可比擬的。最後水師船艦完全龜縮回白沙水寨,不再出動了。
這麼一來,瓊山等於陷入了圍困之中,雖然瓊山本身並不缺少存糧,而且夏糧也很快就要登場,但是這種失去對外聯繫的絕望感使得被困在瓊山的官軍的士氣愈發低落。
海上封鎖的初步目標已經達到。執委會認爲戰爭狀態不能繼續這樣持續下去,必須儘快結束――戰爭對經濟的影響太大了,特別是對外貿易停滯。原本每個月可以從廣州站方向獲取大量的物資、人力和金錢。現在除了少量的人口和物資還能從佛山、雷州等地運來之外,這一渠道基本上是斷絕了。
損失的不僅是運輸渠道,還有商業網絡。在局勢沒有明瞭之前大陸上的商業合作伙伴對繼續經銷“澳洲貨”噤若寒蟬。以至於向臨高出口貨物也成了一件有潛在高風險的業務,變得價格昂貴起來。
原本執委會打算等着熊文燦來招撫,雙方進行和談。不過看樣子老熊要來總督兩廣還得有一階段――按照歷史進程他得到崇禎五年才能來任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穿越衆是在等不及了。決定儘快開展“和平工作”,結束雙方的交戰狀態――最起碼,要恢復物資流通儘管不少元老對王尊德或者李逢節準備怎麼欺上瞞下的掩飾這次大潰敗再來求和存疑,但是執委會認爲這是他們的事情和元老院不相干――前提是他們有求和的意願。
執委會曾經就戰後的局勢發展召開過一個秘密會議。請來了大約三十名左右的元老,就以後的局勢會如何發展進行了討論和預測。元老們認爲,廣東官場再戰的可能性極小,但是要提防對方有可能採用“不戰不和,不降不走”的套路。
“鴉片戰爭的時候,滿清地方大員在意識到戰爭手段根本不能對抗英國人之後,他們即不敢私下議和,又不願意白白送命打仗,就採用過這樣的烏龜戰術。”於鄂水在會議上警告道,“如果廣東官府採用這樣的手段,對我們的威脅反而是最大的。”
這樣一來,穿越集團除了效法英國人不斷擴大戰爭規模直到逼迫皇帝本人做出求和的決定之外別無他法。但是穿越集團的戰爭潛力和作戰機器是沒法和1840年的英國人相提並論的。壓垮道光抵抗的最後一根稻草,兵臨南京城下,做出掐斷漕運的軍事行動所需要的遠程投送力量就不是海軍所能辦到的。
“另外,我們要考慮到瓊州本身過於偏僻,在大明版圖上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失陷個五六年對現在已經是四面生煙的大明政權來說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完全可以放一放再說,這對我們來說就是陷入了長期的戰爭狀態了――儘管沒有武裝衝突。”
所以,會議上的基調是要乘着廣東官場還處於混亂的狀態,迅速將戰火燒到廣州這一南中國最富庶的城市腳下,迫使廣東官場在更糟糕的情況發生之前求和――既然瓊州府不過是邊鄙之地,直接入寇珠江三角洲應該能夠讓廣東各處的官老爺們產生震動了吧。起碼李逢節是肯定要坐不住了。只要他坐不住了就得求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