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壘不高,也就一人高。但是加上竹籬笆,就有一張多了。籬笆上端全部削尖烤硬,間隔着還有一個個小窗洞,大約是炮眼。土壘下面,又環繞着壕溝,和江水連通。土壘之上還設有多座竹子搭建起來的塔樓,上有髡兵的身影晃動。
羅和英略通軍略,知道這營地看上去甚是簡陋,但是這些設施配加上一隊精兵,足以抵擋十倍以上的敵人的圍攻了。
「這裡有多少髡兵?」
「這個,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夥計陪笑道,「不過這些做工的人平日裡都是住在營地裡的,小几百人吧。」
「你這是什麼屁話!」李廣元不滿道,「小几百人是多少人?他們在這裡施工營建了個把月,有幾個人你都不知道?!飯桶!」
夥計滿臉委屈,當鋪的規矩極嚴,除了掌櫃可以出門應酬之外,夥計和坐牢無異。食宿都在當鋪中,等閒不許出門,一月之中只有初一十五可以告假出去洗澡理髮,也只能是當日來回,要回家必須有急事才能准假。別說澳洲人來了一個多月,就算來了三五年他也無從知道。
但是這會東家訓斥,夥計只有低眉順眼的聽着的份,待到李老爺耍完威風,這才低聲道:「小的們平日裡是不許出鋪子的。不過,聽來鋪子裡的閒人說,裡面住得人不少。卸貨的時候,成包成包的大米往裡面運……」
「哦,這米是從哪裡運來的?不是範家供應的?」
「聽聞是髡人自己的字號運的。範家只是供菜蔬給髡人。」
李廣元哼了一聲,鄙夷之餘,心裡其實還有些羨慕。髡賊是瞎了眼!居然和範逍這個客老混到一起去了!
羅和圖不知道李老爺的內心活動,只顧看着營寨,半響方開口道:「這裡可有登高處?我想瞧一瞧髡賊營寨內部。」
夥計面露難色,道:「附近倒是有一處文塔,只是距此處還有些距離,登臨上去也看不清楚。
羅和英道:「不礙事,爺有千里鏡。你且帶路。」
夥計帶路,帶着離開逍遙墟,又是田埂又是小路的走了好一會,這纔來到河汊旁的一處高崗上。
這裡果然矗立着一座文塔。雖然形制相似,但是此類塔並非佛教意義上的「浮屠」,而是出於風水學的意義建造的。規模大小不一。有的並不能登臨。但是這座形制很小,中間卻有樓梯可以上下。
只是每層的面積太小,三人來到面積最小的塔頂幾乎是臉貼臉了。從小窗望出去,模模湖湖的可以看到遠處髡賊兵營。羅和英拿出望遠鏡細細觀看。
只見這髡賊的營地大致呈長方形,中間有一處小土丘仔細看得話,這處土丘是新碼頭附近唯一的制高點。
四周的設防,和從外面觀察的一般無二。牆體後面設有登高射擊的梯子和腳手架。空場上居然還有炮。
雖然只是兩門小炮,單以武備而言,這個營地就已經算是固若金湯了。羅和英暗暗心驚,這髡賊在此設防如此嚴密,有何意圖?
在看營寨內,房屋全爲長條式,排列整齊。而在空曠之處擺着幾座怪模怪樣的物件,都用幔布罩着,不知是什麼。不由問道:「那是何物?就在布幔之下的。」
夥計接過望遠鏡看了看,遲疑片刻才說道:「據聞是澳洲的鋼鐵獸。役使的時候要先喂足了煤泥,做法讓巨獸暴怒,然後髡人進到巨獸背上的鐵籠內駕馭。聽說這巨獸屬土性,渾身都讓打上了澳洲秘法所鑄的精鐵鐐銬,每次使力的時候都是嘶吼震天,力大無比,尤其善於掘土搬山。巨獸行走之時跟打雷一般。若是讓這些巨獸掙脫鐐銬,那可不得了,巨獸馬上就會鑽入地下,引得方圓幾十裡地動不寧。這髡兵的營寨都是這些巨獸幫忙建的,不過短短數日就完工了。」
「
噢,這長房能住多少人?」
「小的也不太清楚,只聽被髡人招募的民夫說長房裡放的都是兩層的牀鋪,一間長房大概能住五十人左右吧。」
羅和英仔細的數了數長房的數量,營寨中常年居住的髡人大約有二百人上下。雖然多數應該是伕役,兵丁不會太多,但是伕役發了刀槍也能拼殺,這寨子等閒還真拿不下來。
三人下得塔來,回到當鋪之中,羅和英問道:「你剛纔說那地是風水寶地,埋在那裡的人家有出了三個秀才的,都是什麼人家?」
還不等夥計開口,李廣元笑道:「羅兄!你休得聽這殺才胡言亂語!那河灘是義地,埋在那裡的,不是身無立錐之地的窮人,便是不知哪裡來得路倒,能出秀才的人家怎會在那裡做墳……還風水寶地,凶煞之地還差不多。」
夥計訕訕的笑着,道:「老爺,小的也是聽別人這麼說的」
羅和英卻在盤算這件事裡可有利用的地方。若是髨賊真得掘了人的祖墳,這事倒大可以利用一番,但若是隻是清理掉了義冢地,實話說並無什麼油水。他想了想便提出在新碼頭附近開一間鋪子。
「這個容易,那裡的地再便宜不過。」李廣元滿口答應,「讓吳掌櫃出面去辦就是。」
「房子不用大,簡陋些的更好。我打算開一間茶飯鋪。」羅很英道,「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介紹幾個人來做活。」
「小事一樁,都在我身上!」
不幾日,在新碼頭附近,一家簡陋到連字號都沒有茶飯鋪開張了。說是鋪子,其實只有一間屋子作爲廚房,荒地上搭起蘆蓆棚,棚下放下簡陋的桌椅就算開張了。
簡陋歸簡陋,這裡的生意卻不壞。羅和英爲得是打探消息,並不爲掙錢。所以價錢便宜,旁邊又有澳洲人的大工地。除了核心工人之外,大量的外包工都是在本地招募的,澳洲人不管飯。這飯鋪一開張就因爲物美價廉而門庭若市。
這羅和英也真放得下身段,親自在這飯鋪裡當一個雜工夥計,每日裡挑水噼柴,忙裡忙外。緊盯着這處澳洲人的營建。
對澳洲人頗有了解的他在見識了設防之後並不奢望能順利的攻破營地,但是,「上面」說了,只要能在這裡掀起反髨賊的狂潮,吸引住髨賊的注意力就好。
他略通兵法,自然明白這是聲東擊西的策略。能不能打破營地並不要緊,但他依舊抱着要攻破營寨的念頭。
他如此的用心,除去國仇家恨,還包含着飛黃騰達的夢想。因爲木石道人已經說了,若是這次能取一個真髨賊的頭顱,直接可授五品武職;斬獲一個假髨高管,賞七品武職。這對只淺淺地嚐到「功名」滋味的羅和英來說是莫大的誘惑。
而剛纔夥計的話裡已近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此地是髨賊的重要營建之所,常有真髨或者重要的假髨來這裡巡視。如果能將其破寨斬殺,這功勞……
想到這裡,他的心又燥熱了幾分。
從來這裡吃飯的僱工的交談裡,羅和英瞭解了更多的信息。
原來這營地裡的假髨並不多,除了三十名假髨兵士駐守之外,隨着工程的進度時多時少,經常會更換,多得時候有三十多人,少得時候只有十幾人。不過假髨都有手藝,有的會駕馭那鐵怪;有的會定位風水;有的懂建房修路……
雖說人少,但是營寨內的住房卻很多,除去他在塔上看到的長屋和倉庫之外,還在修建許多其他房屋,不知具體的用途。
至於真髨並不常駐,大約個把月會來一兩個,都是有「技術」的。來幾天便走。只要一見有戴鐵斗笠的倭寇武士或者戴大帽着白衣的朝鮮士卒到來,那便是有真髨來了。
至於營寨的用處,據說是是髨賊的「衙門」,但倒地是哪一級的衙門誰也說不清。據說這個「衙門」又和普通的衙門不一樣,除了徵收稅賦和巡回法庭審桉之外,還要搞「推廣」。據說是要教大家養蠶繅絲什麼的,還要在鎮上辦學校,開貨棧,建工坊。以後就是男人進工坊,女人養蠶繅絲,孩子都去上學,人人有工作,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羅和英每每聽到這些只是暗暗好笑,這髨賊的話你們也當真!自古有人上人,便有人下人。縱然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自然會有人過更好的日子――只是眼下髨賊能不能百姓們都食飽飯都難說,真是吹牛皮不用上稅……
「什麼衙門!你們都閒扯澹!天底下哪有這麼蓋衙門的!」一箇中年漢子嗤笑道,「你們懂個屁!」
「你懂個屁,你來說!」衆人不服。
「我且告訴你們,澳洲人是在這裡行堪輿術,做風水局,不是要破大明的龍氣,便是要尋龍點穴,修建陵墓……」
羅和英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過這事。雖然說來有些虛妄,但是不得不說也不是沒有可能。髨賊登岸之後,百事百順,從無挫折,再驚險的危機都能被他們混過去,搞不好真得有什麼風水堪輿的秘法,破了大明的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