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嗣大致介紹了他自己單獨穿過去的經歷。從他家的洗手間穿過去的異時空是在某個山丘下,正在一條小河畔,從土地的開發程度看,這是一個相當繁榮的農業區。地貌和植被應該就是華南,正當他彷徨着要不要冒險深入,看看有沒有村落可以探查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夥古裝的士兵,在騎馬的軍官帶領下,把十多個鄉民模樣的人押解到河邊,隨即開始了屠殺。
雖然文德嗣也在網絡上看過一些相當血淋淋的照片,但是在三十米外近距離實景觀看,其震撼程度還是無與倫比。
最後士兵們割下了人頭,隨手丟了一些破損的武器在屍體周圍,簇擁着軍官揚長而去。
“……幸虧我穿着迷彩服,不然還真玄。”文德嗣說起來還心有餘悸,“離我最近的那幾個,還不到十米遠。”
異時空給文德嗣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空氣好,第二印象就是性命堪憂。
文德嗣打開筆記本,給他們看現場拍攝的照片。血肉模糊的無頭屍體在900萬像素,單反鏡頭的演繹下逼真得讓人想吐。
“我還找到了一些散落在周邊的銅錢。”文德嗣拿出了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着十幾枚銅錢,“有好幾種,請人看了,最晚近的是天啓通寶。”
“也有可能是崇禎年間。”
“至少是在天啓二年之後了。”蕭子山很有把握的說。“光宗只做了幾個月皇帝就駕崩了,天啓元年鑄造的是他爹的泰昌通寶。第二年纔開始鑄造天啓年號的。要是考慮到鑄造和流通也需要時間的話,可以推算到天啓三年之。”
“不過這個時代推測還是寬泛了一點。這兄弟倆在位有二十多年。”
“我想應該就是天啓,最多也就是崇禎初年。崇禎通寶的各地都有大量鑄造,流傳範圍很廣,沒可能只有天啓錢的。”
確定了時代,我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一個通向異時空的蟲洞,對於科學界來說具有里程碑的意義,衛生間裡的三個人顯然都不是物理學家,諾貝爾獎是沒份的。如果說要作爲重大新聞的話,他們中又沒有一位是媒體業的,最多隻能算是新聞中的當事人。當然,作爲發現者,文總肯定會在新聞裡被稍微提到一下。除此之外,這幾個人都相當陰謀論的想到,鑑於此事可能會帶來巨大的後果,蟲洞的存在很有可能會被完全掩蓋--正如美國人一直懷疑有個五十一區一樣――這樣的話,他們的前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除了蟲洞的產權人--無主之物歸發現者所有,所以文德嗣可以算作是蟲洞的所有者--之外,另二個人心裡都很明白這是一次機會,文德嗣要是真想去得什麼物理獎或者搞他的“單人雙向低調穿越”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發那個帖子的。
這個機會又多大?正如文總說的,大到可能擁有一個世界――另一個位面上的17世紀。
想到這點,呼吸都粗了起來。
在一番簡單的討論之後,在文德嗣家的洗手間裡,成立了最初的執行委員會,並且隨即產生了第一號文件。在新世紀發現史中,該會議被稱爲“洗手間會議”。
會議通過的綱領:建立一個新世界!
如何去創建他們的新世界?古人不是沒思維的NPC,在智慧上並不輸於現代人,既不缺少勇氣,也不缺少力量,論到對環境的適應性,更是遠非嬌貴的現代人所能相比。這三個人雖然都愛看穿越架空小說,起碼還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王八之氣的。
穿越衆唯一能勝過他們的,便是比他們多300年文明的積累。
“規模化、標準化,”王洛賓說,“是制勝的法寶。工業化的社會,足以擊敗任何一個古代社會。”
召集大批掌握現代技術、管理方法的穿越者,攜帶現代工業設備和技術,一起穿越到那個時空,建立一個基地,完成基本的工業化,形成一套完備的工業體系,以此爲出發點制霸全球。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不管這個目標如何的宏偉,飯還是得一口一口的吃。小組經過討論,確定近期的目標是二個:
招集穿越衆和籌集購買物資設備的錢。
文德嗣決定首先建立起一個SkyPe的聊天羣,作爲聯繫之用,原有的帖子,現在已經非常的火熱,他也不再做任何說明,只簡單的加了上這個羣號和一個備用的電子郵件地址。然後就把帖子鎖了――大家一致認爲從現在起不宜引人注目。
至於錢,雖然這三個人還算有點積蓄,加起來不到一百萬。一百萬人民幣去完成工業化――哪怕是工業革命時期的工業化,也太過科幻。
當然,理論上後續參加的人也會帶來資金,但是不會多到哪裡去。
通過雙向穿越,利用兩邊的時空物價差來籌集經費,大概是比較現實的快速賺錢方法了。
用現代產品在古代獲得暴利,這是所有穿越小說裡屢試不爽的發財妙法。大家馬上想到了玻璃鏡、玻璃杯、火柴、手錶之類的穿越專用財寶。無數的穿越者們正是依靠這些纔在異時空發家致富,掘到第一桶金,邁上王霸之旅的。
蕭子山貢獻出了他多年來因爲貪圖小便宜而積攢起來的大量促銷贈品:
帶鏡子的塑料粉盒、密胺制的碗勺筷子、小水果刀、塑料布的廚房圍裙、晴綸的帽子圍巾手套套裝、玻璃的馬克杯、塑料飯盒、毛巾……林林總總的裝了有三四箱子。這些在義烏定做的小商品,醜陋的印着各式各樣的公司LOGO,此刻在這幾位眼中都成了閃閃發亮的金子。
17世紀的威尼斯玻璃鏡即使在歐洲也是奢侈品,亞洲根本沒有,從這點來看,鏡子是一種壟斷,再比如那些摔不壞的碗碟、透明的飯盒……包括他們剛纔喝掉的純淨水留下的空瓶子,隨便哪一樣都是那個時空沒有的新東西,理論上說,他們願意賣多少錢都可以:一百兩一個粉盒,二千兩一個杯子,一百兩一個碗……多少穿越前輩不就是這麼幹的……
這三個人都被金燦燦的未來激動的血壓升高。文德嗣甚至開始有些後悔了――也許冒險一個人搞雙向穿越也能統一世界。
“可我們就這麼過去,一到城門口就會給當成倭寇抓到海防同知衙門去。”王洛賓想起了現實問題。
“廣州有海防同知衙門嗎?”
“不知道,不過市舶司應該在那裡。”
“這倒是,我們奇裝異服,口音古怪。廣州不是地廣人稀的地方。我們又沒有勘合路引……”
“不會給充軍到遼東吧。”
“那倒不至於,不過要是因爲奇裝異服,舉止可疑給拉到衙門裡過堂,不死也得脫層皮。”蕭子山想起看過一些明代來華葡萄牙人的回憶錄。有個倒黴的葡萄牙海盜翔實的記載了其被俘後的全過程。雖然他對明代的司法大加讚賞,認爲是公正、公平、公開的完美製度,但是又毫不猶豫的說對犯人來說是殘酷的。
想到拿葡萄牙佬受過的和看到的種種酷刑,蕭子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心生畏懼。
“要不我們找幾個漢服網站?我看有幾個考據明代服制還是很精心的。”
“衣服可以,言行舉止學不了。”王洛賓反對,“更可疑了。”
“要是冒充外國商人――我們可以自稱勃泥來的海商。”文德嗣提出了新的建議,“也許可以冒充貢使?皇帝不都喜歡萬國來朝。”
“朝貢貿易那會早停了。何況這會朝廷大概焦頭爛額,沒啥興趣。”蕭子山想了想,“我記得明代對外國人管理很嚴格,除了葡萄牙人外國商人只能到澳門貿易,船隻不能進入珠江。”
“葡萄牙人能進廣州?”
“對,貌似當年廣州每年都會舉辦交易會,各地的客商都會帶着貨物去和葡萄牙人交易。”
“原來廣交會的歷史這麼悠久了。”王洛賓讚歎了一聲。
曾經是中國外貿主要窗口的廣交會,在明代就有了其前身,不過當時只對葡萄牙商人開放。每年夏天冬天各舉行一次,地點就在海珠島,即現在海珠區總工會一帶。
“可我們誰也不象外國友人,那年頭不知道有沒有外籍華人?”
“也許有吧,誰知道。”
“傷腦筋,看來得查查史料了。”
忽然蕭子山拍了一下桌子,笑了起來了:
“我們真傻!幹嗎總想着怎麼進廣州,我們不就在廣州城裡?”
衆人眼睛一亮。的確,既然蟲洞在兩個時空的出入地點都是一致的,只要在廣州明代城市的範圍之內穿越,不就直接進入廣州城了嗎?至於真發生什麼危機,直接打開蟲洞逃回來就是了。
選擇的穿越地點是濠畔街,原在廣州城之南的沿江地帶,此地早在南宋就是商業發達地區,明初的商業更加繁榮,嘉靖年間增築新城,就把這個珠江邊的商業區也包括進去。至此,廣州的南城城牆就直接矗立在珠江畔了。
濠畔街在明代就是所謂外省富商雲集居住的地方,實際也是走私商人的集中地。這些人與當時珠江口游魚洲上的漁民勾結,專門販運“番舶”上的貨物,幹得是走私販私的活計。“每番船一到,則通同濠畔街外省富商搬瓷器、絲綿、私錢、火yao,滿載而去,滿載而還。”蕭子山很懷疑這些所謂的“外省富商”都是一些有官面背景的人物,所以走私販私才能如此猖獗。
既然都是搞走私的,肯定不會在乎他們到底是哪來的。利潤是商人的本性。從這點來說,濠畔街的商人似乎是最適合接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