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黑爾比任何人都希望鄭氏集團能夠重新恢復元氣。爲此他和前來尋求聯盟的鄭芝鳳一拍即合。在他看來,鄭成功雖然有嫡子的身份和號召力,又有大明官方的支持,在奪取安平上顯露出來的果斷計謀使得他的集團不容小窺,但是畢竟實力最弱――最重要的船隊和商業渠道被瓜分殆盡,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他本人和這一集團中的主要成員毫無交集,對方是否能夠理解自己的力量也是個未知數。
鄭芝鳳和自己久有合作,又是圍頭灣裡的最大實力派――他的號召力比起主少國疑的鄭功成集團要大得多,顯然他的船隻和支付能力也多得多。
“鳳先生,您很憔悴。”
鄭芝鳳脫下斗篷,“鄭家危如累卵,奈何圍頭灣裡風雲詭譎。容不得我睡個安穩覺。”
“是麼。我覺得以您的號召力和實力,不應該有如此的煩惱。只是少一些決斷。”
鄭芝鳳默默點頭,接過馬科斯端來的熱可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我要得貨您準備好了嗎?”
“當然。這是你要的貨,先過目一下。”黑爾還是習慣性的高效率,沒有多餘的客套。
草棚外面的空上,堆着用稻草繩緊緊包裹着的圓柱形物體,長度足有近丈長,還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鄭芝鳳的目光不由注視在物件上,隨着包裝被打開。數十名工人將粗壯的腳手架支將起來,然後用簡易的鐵質滑輪組將箱子裡的長管物吊裝出來後熟練的放置在早已組裝好的炮車上。
鄭芝鳳用貪婪的眼光來回掃視着這新奇的武器,全部組裝完畢的火炮共有六門。兩門大的四門小的。大者口徑在四寸左右(明制寸,約合125mm),長八尺餘(明尺,約合2.5米)。小者口徑在三寸餘(明制寸,約合100mm),長七尺餘(明尺,約合2.35米)。
這些火炮不是明人熟悉的紅夷大炮――一般是半蛇銃或者大蛇銃。而是按照較爲現代的工藝採取整體鑄造再銑出炮膛的方式製造的加農炮,再拉制出膛線之後,已經是威力十分可觀的前裝線膛炮了。黑爾因爲對自己的材料缺陷心知肚明。所以又爲火炮加上了鐵箍。因此火炮顯得很是笨重。好在鄭芝鳳的需求主要是艦炮和要塞防禦,笨重一些並不要緊。
至於他製造的性能更好的達爾格倫炮,爲數甚少,他即不願意也不便交售給鄭芝鳳。不過。即使是這樣改裝版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對抗澳洲人的戰艦了。
“保羅先生。這就是你說的可以媲美澳洲人的那種威力強大的火炮麼?怎麼看着連紅夷大炮都不如呢?”鄭芝鳳狐疑道,畢竟眼前的火炮和鄭芝鳳以前見到過的體型龐大的18磅紅衣大炮有所不同。
黑爾的嘴角不由的泛起一絲輕蔑,冷冷的道:“鳳先生,你有理由對你的所見有所質疑。畢竟不是任何人都懂得大炮的。大炮不是越大越好。”他頓了頓,完全不理鄭芝鳳受到嘲諷而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我說過,我的貨絕不會讓您失望,假如當初你們的動作能夠快一些的話。或許廈門你們就不會輸得如此慘重。”
鄭芝鳳默然,的確。如果炮廠能早一些時候開工,對抗澳洲人的“新炮”就不僅僅是從澳洲人船上拆下來的那幾門炮了。在整個戰役中,除了那幾門“澳洲大炮”之外,鄭家沒有一件火器對澳洲人產生過一點威脅,不論是在陸地還是海上,澳洲人都佔據着射程上的優勢,敵人甚至在沒有大炮支援的時候,用火槍就擊潰了己方的炮手。最可怕的是他們打得出奇的準確――即使是他們僱來的歐洲炮手都做不到這樣的精度。
圍頭灣和金廈的屠殺的炮火深深的烙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寢食難安。雖然自己接受了鄭氏集團的大部分遺產,儼然是圍頭灣裡最大的實力派。但他深知自己的地位脆弱,澳洲人的雙桅快船不時出現在金廈外海,似乎是宣示着對這片海域的主權。一度可以賣到二千兩白銀的令旗已經無人問津,因爲澳洲人的巡邏船看到鄭家令旗的船隻就會實施捕拿,一旦抓獲就會將貨物全部沒收。於是下西洋的船主們開始改爲懸掛澳洲人的令旗。澳洲人建立的護航巡邏體系使得他們完全對此無能爲力。只能坐視這筆巨大的收入流失。甚至一些鄭氏集團裡分裂出去的小勢力也開始向澳洲人購買令旗。
外伺強敵,圍頭灣裡也不平靖。鄭彩兄弟盤踞廈門,對他根本不買賬,鄭成功佔據安平,仰仗官勢,也令他梗骨在喉。至於其他小勢力,雖然不足爲患,卻已經互相勾結起來,同聲共氣,守望相助,以免爲三大勢力所吞併。讓他先吃小得再拿下大的,重新統一鄭家的打算屢屢落空。
鄭芝鳳很清楚,澳洲人目前的沉默是暫時的,他們故意不插手圍頭灣裡的紛爭就是要他們彼此打個你死我活,互相消耗,最後再將他們一口吞下――連骨頭渣都不剩。
要打破僵局,唯有刷新軍備。澳洲人的進攻讓他大開眼界,真實的給他上了一課什麼叫“差距”。過去鄭氏集團在和歐洲人的武裝衝突中也體會到己方在船炮上的落後,所以纔會引入歐洲船隻、炮械和技術人員。但是雙方的差距還沒有大到鄭氏集團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在中國沿海的幾次衝突中大多能利用地利取勝。澳洲人的船堅炮利他們也不是沒聽說過,但是因爲缺少實際的感受,鄭氏集團裡的骨幹當初對是否要與黑爾合作,建立新式鑄炮廠是有很大異議的――畢竟這筆開銷太大了,勢必會影響利潤的分配。
鄭芝鳳不止一次的痛惜當初在討論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炮廠能夠早些日子投產,雖然不能扭轉乾坤,至少也不會敗得如此慘重,兄長也不會慘遭毒手,造成如今的分裂局面。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在黑爾這裡。鄭芝鳳的手下已經多次來往於馬尼拉和金門之間,不僅帶來了黑爾的書信,也帶來了在黑爾工場和船塢裡的所見所聞。這使得他不惜一切代價刷新軍備的決心愈發強烈。
“作爲當初的協議,我給您看一看這種火炮的威力。您就知道自己的花費是物有所值。”
說罷,黑爾擺擺手指揮手下那些人員開始操弄起大炮來。
“您需要指定目標嗎?”黑爾問道,“我可不想被人說玩弄在土堆裡埋火藥的把戲。”說着他遞過望遠鏡。
鄭芝鳳點頭,接過望遠鏡向着島內方向眺望了片刻。
“保羅先生,我要你的大炮擊中兩裡處那個土包,沒有困難吧?”
黑爾拿起單筒望遠鏡:視野中在千米之外,確切講以他的專業眼光來看應該是1150米左右有個方圓9米左右的土丘,孤零零的矗立在角上,十分顯眼。如果用肉眼看的話也能勉強看的清楚,但是對於火炮瞄準來講也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沒有問題。”黑爾說道,“馬科斯,你帶幾個炮手去發射。六炮一起射擊。”
馬科斯以專業的手段首先調整了火炮的位置和平衡度以及默默計算出後座距離的冗餘補償,以便於火炮重新調整定位時不至於有較大的誤差差;然後根據之前大量射擊實驗得出的炮表數據,用炮口處插入的木質象限儀和炮尾部的可調式瞄準具調整了俯仰角,並移動炮車尾部支架確定方向射擊角;
之後炮手們用炮表數據標定的裝藥量裝入紙質包裹的藥包和帶銅彈底的錐形炮彈;
所有的火炮皆放列在一條火炮射擊線上,並標定序列號四寸炮爲a1、a2,三點二寸炮爲b1、b2、b3;各炮相互間隔6米,都已瞄準就位。一切準備就緒後,黑爾首先對a1、b1號炮進行校準射擊。畢竟火炮經過長途運輸和重新組裝與原始最佳的狀態相比肯定會有所改變,所以新組裝的火炮也要進行校射。
在正常情況下,每門火炮的情況也是都有不同的,起碼都需要一次校準射擊以確定偏差補償,但是黑爾對於之前大量的射擊實驗結果非常自信,對於這些組裝人員的專業素質也非常滿意,因此都只選擇了兩種火炮的一門最爲校射基準。
“轟、轟”兩聲整耳欲聾的炮響過後,透過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離小土丘前後不足30米、左右不足15米的距離上校準彈揚起兩點菸塵。
黑爾心中暗自點頭,畢竟是線膛炮,其精度遠不是滑膛炮能比的,而且第一次校準試射都能達到這種精度。
“炮口上仰二度!”馬科斯放下望遠鏡,喊出了新得口令。炮手們立刻揮動大錘敲打木楔,讓炮口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