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真得。好多糖業書上都這麼說。”文同也挺緊張,別說他自己,就是一貫從事製糖業的家中長輩也只在現代化的糖廠裡幹過沒見過這土法制糖。
然而接下來出現的效果的確猶如魔術一般,澆完黃泥水,等了片刻再看瓦溜裡的糖,果然已經變得雪白了――當然這個雪白是相對而言,比起另一個時空裡的精白糖,它的顏色還微微有些發黯、發黃。並不能達到書上所說“潔白異常”的水平。
瓦溜的上面是最白的糖,下面則微微的帶黃褐色。這兩種都可以算是白糖,不過前者的價錢更高。
文同搖搖頭,他很清楚爲什麼淋黃泥水的糖並不是特別白:糖液沒有經過離心機處理,依然有很多糖蜜殘留。不知道機械廠能不能製造一臺離心機出來。
這種工藝的產出效率也不高,瓦溜裡的糖實際上是分層次的,上面的最百,越往下顏色越黑。瓦溜底部的糖顏色就相當暗了。他稱量了一下,一個瓦溜製出來的十公斤糖裡,大概只有六成可以算是“白糖”,餘下的就是黃糖、紅糖了。工藝繁瑣,成品率低。也就是在古代這樣的工藝還能賺錢,近代化的製糖企業一出現,土糖寮就因爲成本的關係,先後倒閉了。
這樣製造出來的還只是大塊的散碎糖,要真正做出“糖霜”一樣細粉樣的白糖,還得加一次“再結晶”的過程。把白糖再熔化,然後用小火慢慢熬製,細膩的糖粉就會一層一層的出鍋面上凝結出來,這時候要及時的用竹做的刮板刮取,免得被燒焦變色。這個過程類似於煮鹽。在工廠裡是用專門的蒸發-結晶罐製造的。文同只好自己親手來試驗。常師德幫忙燒火,文秀和文清幫忙。爲了不妨礙糖寮的正常生產。文同讓人在甘蔗莊裡又搭建了一座小型的糖寮作爲製糖實驗室。四個人擠在莊子裡的這個臨時建築裡,煙熏火燎的,文同一會看火候一會看鍋子,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給栽進糖鍋裡釀成悲劇。
實事證明,理論高明的人,在實際運營中未必見長,特別是在這樣的原始簡陋的環境下,燃燒着甘蔗葉、甘蔗渣的爐竈,火候根本不是過慣了煤氣爐手動旋鈕就能控制火力的人所能掌握的,一次添加燃料之後火焰大盛,鍋面上的糖立馬就發焦變色了。
“不行,這爐子沒法溫控。火候太難調了。”文同沮喪道。土糖寮裡的燒火師傅的工錢僅次於煮糖師傅,他可不是白拿這些錢的。
要均勻的調解火候,就不能用這樣的乾柴竈,必須用火穩定,發熱均勻的材料,各種燃氣、木炭、煤球都能達到這個效果,或者象工廠裡那樣,用蒸汽來加熱,但是徐聞這裡統統沒有。
文同苦思冥想的了半天,最後想到了水浴的法子。隔着水對盛放白糖液的器皿進行加熱,這樣加熱溫度就變得均衡,沒有燒焦變色的問題。經過幾天的試驗,終於收穫了第一批5公斤細白糖。
有了白糖,製造冰糖也就手到擒來了。傳統的冰糖工藝,要將白糖熬化后里面再加入雞鴨蛋清來做澄清,文同覺得成本太大了,所謂的雞鴨蛋清,其實就是蛋白質而已。他決定用豆漿來替代。文同乾脆在莊子裡造了個磨坊,叫移民中過去會做豆腐的人每天做豆腐,即滿足莊內工人們的需求,又能隨時取用豆漿。
加過豆漿澄清之後,將用新採伐下來的竹子,破成不同大小的竹片,放在糖液內,糖液就會以竹片爲凝結核心,慢慢的凝結着大塊的冰糖了,收取的時候只要把冰糖砸碎,抽掉竹片就可以。這個辦法最早在宋代就有了。
“模樣還不錯――”這種冰糖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單晶冰糖,純淨度也很不錯了,拿出去應該是緊俏商品。
下一步,就是把白糖的生產規模擴大化。文同叫人去訂購水浴用的鍋子和器皿,一面僱用工匠,在河邊新修一間製糖車間,專門用來熬製白糖。爲了保證白糖的乾淨清潔,提高品質,在修建廠房的時候的執行了高標準。
白糖車間是按現代廠房的模式建造的,雖然使用的木質樑柱,但是整個房屋全部是磚瓦的,不用茅草或者甘蔗葉這樣的東西覆蓋屋頂。窗戶很大,便於採光――爲了避免太過轟動,窗戶上只是糊了窗戶紙,而不是計劃中的玻璃。車間地面用方磚鋪砌,還設有覆蓋着隔柵的排水溝,便於沖洗地面。煮糖的十五個竈頭一字排開的,省地,且便於操作。加火、通風口都設在屋外的敞廊下,既能在雨天操作,也避免了在屋內開風火口容易污染空氣和地面。
所有的設備全部是新制的,文同還讓人在河邊挖了幾口水井,不直接使用污染較大的河水。還花大錢修築了一間同樣全磚瓦結構的倉庫,專門用來堆放糖產品。除了白糖、紅糖,還有許多糖蜜,廖大化在本地的瓦器作坊裡訂做了許多大缸專門用來收儲這東西--也不知道這文掌櫃到底準備用來幹什麼。
新糖廠裡的工人全部是從移民中選拔的,文同親自給他們進行培訓各個操作流程,還制訂了一整套生產的規章制度。
“文清!”文同說,“以後華南糖廠的管理就全部歸你了!”
其實無論文同還是常師德,都對把這樣的工作交付給僮僕感到擔心,但是又不得不如此,除了這兩個僮僕,移民裡認字的人寥寥無幾。
“是,謝老爺栽培!”文清一個千打下去,“小的自當竭盡全力!”
“我這裡有全套的生產規章和流程,你要監督他們完完全全的按制度辦事。不許私下變通,工人有什麼想法的,你可以代爲轉告,我自然會考慮。”
“是,老爺!”
“哪怕是我走進車間,看到地上散了一點糖,都要唯你是問!”文同擺出老爺的架子。
文清不安的看了一眼他,這一貫和氣的本家老爺怎麼忽然變得如此嚴厲?
“是,小的明白。不敢壞一點規矩。”
“去吧。帶着你的工人去學規章吧,三天之內都給我背出來。背不出來的週末不給吃肉。”
“那他們拼了命也要背出來來了。”文清笑道。
“哼,”文同臉上這才露出些笑容,兩個僮僕之中,他還是比較喜歡文清,雖然在揣摩主人需求上差了些,但是人看起來比較可靠,“你自己也要好好學習,我給你的書可曾每天都看?”
文同給他的書,是鄔德的民政委員會和情報資料委員會聯合編撰的《土著工商管理幹部培訓教材》,裡面是民政委員會根據幾個月來積攢的經驗、結合古代、現代的工商管理制度編成的。裡面介紹了基本的管理模式,如何計算工作量、工資待遇計算方法、福利標準、處理事故和突發事件的指導辦法等等。該書和《民政事務管理和組織手冊》一樣,都是《土著工作系列叢書》的一本,該叢書現在還處於《徵求意見版》的階段。
“小的每天晚上都在苦讀。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要請老爺指教。”
“不明白的地方,晚上隨時可以來問。”文同語重心長,“你是僮僕出身,雖然認識幾個字,那些工人豈肯輕易服你?要身懷技藝,纔能有威望,不是一味的靠着主子的勢力去壓服。”
“是!小的謝老爺教誨。”
打發文清去了,文秀端了個茶盤過來,送來茶來:
“老爺辛苦了,請用茶吧。”自從知道這兩位掌櫃對“男色”不感興趣之後,看上去比較老實的文清最近又很受寵愛,知道必須改弦易轍,把過去時時流出來的妖媚藏了起來,顯得端莊多了。
“嗯,常師爺呢?”
“到海安街去了。”
海安街是雷州的糖出口港。雖然不是縣城,繁華程度卻比首縣海康還要好幾分。街上光糖行就有三十多家,文同第一次去的時候還真被它的氣勢給震撼了――在臨高看夠了破爛窮困的場面,初到這樣的大明商業繁華之地,衝擊性絲毫不遜於臨高鄉民到東門市的感覺。
小小的海安街就是這樣的熱鬧繁華,要是蘇州、揚州、廣州這樣的通商大畿,繁華程度不知道還要上幾個臺階。
文同有些意外。海安街雖然離此地不過十公里遠,但是他們只要出遠門都要事先告知下對方。偷偷摸摸的出門,不會是去找女人了吧?文同立馬想到了:海安街商賈雲集,市場繁榮的地方,向來就是妓院做買賣的好地方。
“果然去找野食去了!”文同咬牙切齒:老常你真不夠兄弟。這種好事要去也和我說一聲,一塊去HAPPY多好。現在他和廖大化走,自己反而不敢隨便出門了。只好生着悶氣去工人培訓班上課了:教他們三百個基本簡化字,簡單的數學和統計法。將來糖廠的規模擴大了就能把這些工人都提拔成管理人員了。
正在文同因爲被拋棄的失落而咬牙切齒,痛斥某個比較笨拙的工人學員的時候,常師德正由廖大化陪同着,在海安街上逛着,目標:人市。
常師德原想直接上妓院去解決一下。至於性病的威脅他早有準備――隨身行李裡塞了好幾盒子杜蕾斯。但是經廖大化引薦去了幾處所謂的高級妓院稍微打聽了下行情之後他就不樂意了。這幾家妓院設施都不錯,女人即使按現代標準長得也算馬馬虎虎,但是假模假樣的流程太多,又要打茶圍,又要聽曲子喝酒,而且這套程序做完了還不能馬上開工,得連着來上二三次才能摸到牀邊--這也太麻煩了,就算是另一個時空的“高級會所”也沒這麼繁瑣的流程。
常師德不知道高級妓院在本時空還兼顧有社交場所的作用,達官貴人,富商豪客來這裡主要目的是爲了社交,滿足文化生活需求。越高級的妓女越是和人坐而論道,而非上牀搞技巧。
看到常師爺對此不甚感冒,廖大化猜到了心思,這些海商在海商漂泊日久,自然是等不得搞這些調調,便引他往後面的街巷走去――那裡有些比較實際的“私門頭”。
不過常師德在觀察了門口招徠顧客的女人們的化妝和遠遠飄來的氣味後,再次感到這個世界要想搞女人最好還是自己培養。雖然廖大化又特意推薦了好幾家據說女人特別善解風月的,常師德還是拒絕了,說還是自己蓄養幾個比較好。
廖大化知道這些女人都不入他的眼,想到澳洲人似乎都有潔癖,大約是嫌妓女不乾淨,聽說他要自己蓄養,便引他來到人市。
所謂人市不過是一片空地,有幾個人牙坐在附近的草棚裡喝茶聊天,這些都是賣比較高級的貨色的,有人感興趣,帶領顧客去旁邊的屋子裡看看人――多半是年輕女人,也有可以用作孌童的少年,自然價格不小。還有一些人則真的是在頭上插了個草標賣自己,價格低廉。
常師德轉了一圈,人牙的貨色或者自賣的都看了不少,感覺一個都不合自己的意。人牙的貨,自然打扮收拾的乾乾淨淨,模樣也還算過得去,但是索價未免太高了點,十一二歲的女孩子也要五十兩。常師德並不想自己養蘿莉,對蘿莉本身也沒興趣。再說他也沒這麼多的銀子――點券到是積存了好幾萬了。
廖大化見常師爺一臉不願意,知道都看不中。他吃不透他的想法,只好繼續跟着。
又轉了一圈,忽然見多了一個攤位。還站了幾個衙役,地上或跪或坐了五六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婦女。大的有三十多,小的才才十二三歲。雖然蓬頭垢面的的,膚色黝黑,但是看樣子營養狀況都還不錯。奇怪的居然沒人過去問。便讓廖大化過去詢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