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指望東方是不可能的,岡本只能親自出馬。? 他先跑了一趟總參政治處查找這個拉二胡的士兵。
總參政治處因爲軍歌、軍樂和大合唱的關係,和東方恪、岡本信平日裡的交流就不少,算是老熟人了。聽說要搞專業文藝團體,張柏林親自過問,關照人去查找檔案。
東方恪雖然沒詢問士兵的名字,但是還記得他的哨位地點和大概的日期時間段。所以很快岡本就得到了確切的結果。
拉二胡的士兵名叫王七索,是警備營的下士。他是發動機行動中來到臨高的山東移民。登州軍戶出身,販過私鹽。
雖然警備營一般只吸收“經過考驗”的歸化民入伍,發動機行動中來到的臨高的新移民顯然不符合這個慣例。但是王七索的履歷卻很漂亮:他受傷瀕死之時被鹿文淵所救,傷愈之後參加了鄉勇隊,在整個發動機行動中多次配合山東支隊執行戰鬥任務,表現非常突出,多次立功,是島鄉勇隊中的骨幹。發動機行動結束之後,島鄉勇隊的人員進行大調整,除了少數人繼續留隊外,大多數人員陸續調往臨高、臺灣和濟州島進行整訓。他來臨高之後就補入了正在擴充隊伍的警備營。
王七索到了警備營之後各方面表現都不錯,很快就當上了下士。但是要說如何突出也談不上,營長李亞陽倒是有點印象――王七索拉得一手好胡琴。平時沒事的時候經常拉着解悶,算是營裡的“文藝骨幹”。
現在岡本說要調他去文工團。李亞陽倒是沒什麼意見,王七索又不是多要緊的標兵或者尖子,警備營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當下找來王七索談話,王七索是個年輕小夥子,長相端正,普通話說得也馬馬虎虎,讓他隨便拉了幾段,水平的確沒說的――要在後世,混個市級文藝團體不成問題。
聽說要去文工團。王七索眨巴着眼睛,似乎不大明白。
“要我去給戲班子拉琴?”
“不是戲班子,是文工團……”岡本信一時間也不大好解釋。其實就他們籌劃的內容來說,戲班子也不算錯。他想了想,“樂隊,樂手。你明白嗎?”
王七索不大情願。畢竟本時空當樂工不是啥光彩事:專業的樂手要麼是戲班子的混事。要麼就是官家的“教坊”屬下,基本就是賤民的身份――社會上是戲子王八吹鼓手並稱。他支支吾吾的表示自己不想當樂工,在警備營“挺好”。
岡本信見一時不能說服,便提議作爲“業餘人員”登記,有演出的時候臨時來借調,平時還在部隊,軍籍不變。王七索纔算答應下來。
要說強行調去文工團也不是不行,不過強扭的瓜不甜。再則多少年來積累下來的舊觀念不是那麼容易被清除的。這正是自己急於要搞專業文藝團體的一個重要原因:沒有什麼比文藝的傳播能力更強,也沒有什麼能像文藝一樣對社會輿論和觀念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林銘自從知道本地有同行潛伏之後。沒有再發出暗記。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尋找小姨子之旅變成“精忠報國”――在他看來這就是自尋死路。
但是他再也想不出下一步該怎麼辦,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靜候小姨子來和自己聯繫了。以她的能力,知道自己在哪裡應該不成問題。
他在海興號繼續混日子,過着上班下班的日子,每隔幾天和王興隆一起出去喝個小酒打個牙祭,偶爾王錦春也一起去――別看她是個女人,酒也很能喝得。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混過去。一晃眼就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小姨子卻始終沒有動靜,林銘眼看着自己到臨高不少日子了,明明知道她就在這裡卻不能聯絡,心中未免焦急。
這天他下班之後他衝了個涼,換上木底拖鞋,慢悠悠的走向巷口,在幾條街巷的交叉口有一顆大榕樹,樹下鋪了石板,又有些石桌石椅供人歇腳。晚上常有些附近店鋪的夥計在這裡聚會喝茶聊天下棋的,儼然是個休閒聚會的地方。林銘爲了放鬆心情,順便打探消息也經常來這裡坐坐,和人聊聊天。
人還未到,卻聽到耳畔穿來悠揚的胡琴聲――這幾日,每天晚上都有個拉胡琴的年輕人到樹下拉胡琴,他話不多,在這裡拉上半個一個時辰就走了,聽人說是附近店鋪裡新來得夥計,林銘也未在意。
他在榕樹下轉了一圈,他經常來這裡,樹下聚會的人雖然叫不出名字也都是熟臉,幾個老先生正在下棋,也有人玩紙牌的,好靜得自個看報紙雜誌。有人喝茶有人抽菸,伴着悠揚的胡琴聲,一派閒適安逸的太平景象。
林銘找了個地方一屁股坐下,有報販過來招攬買賣:這報販比較特殊,並非“賣”爲主,而是主營“租”。他除了有《臨高時報》之外,還備有臨高出版的多種雜誌,只要花幾分錢就可以看個夠。很符合一般店員夥計的消費能力。
林銘自從和王心隆來過這裡之後就習慣性的每天來租報紙看。他知道《臨高時報》的重要性――甚至比朝廷的邸報更要緊。但是自己作爲一個夥計表現出對邸報太感興趣的話太過矚目,租來看就顯得正常多了。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是多慮了,《臨高時報》在本地傳播很廣,識字人羣中普及率極高,即使不識字的人也經常求着識字的人讀一些報紙的標題和內容。這大榕樹下也有這樣的“讀報人”。
林銘取了一份《臨高時報》,原本看報紙只是爲了掌握髡賊的動向,正如他看邸報是爲了掌握朝廷和官場的風向一樣。漸漸的他倒有些喜歡看這報紙起來了,雖然髡賊的文體他有些不習慣,但是報紙上的各種新聞報道可比邸報上枯燥奏章和公文內容要生動有趣多了。
從報紙上他知道了澳洲人在整個瓊州府的活動:安置了多少移民,開墾了許多荒地,哪家工廠又投產了,又在推行什麼新得政策……報紙上都解說得清清楚楚,而且,還很生動。
看邸報當然也知道天下發生了什麼大事,但是論及生動有趣,敘說明白,那是絕比不上報紙的。感覺上去,髡賊辦報紙寫文章,是唯恐百姓看不懂,儘量揉碎掰開了說個詳盡。雖然在林銘看來未免瑣碎,但是卻能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林銘正在看一篇關於中日貿易的文章,這文章洋洋灑灑佔據了大半篇幅,從宋代的貿易開始講,一直講到本朝的倭寇王直,接着又說道鄭家的崛起。
和倭人做買賣的事情林銘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王直之類的人物,他也是有所耳聞,至於鄭芝龍,那更是如雷貫耳。然而他從沒見過如此詳細的綜合論述中日貿易的文章。特別是文章中對日本歷史描述的詳細更讓他有一種新鮮感。要知道大明從來就沒弄清楚過日本的政體――當然朝廷一貫也不在乎知道這些外夷的事情。
林銘覺得新鮮,正看得仔細,忽然聽到有人在問:“有上一期的《知音》嗎?”
聲音一入耳,林銘不由得打個激靈:這是李永薰的聲音!他不敢表現的太驚訝,用報紙遮住面孔,小心翼翼的將視線上移,心中一陣狂跳,真得是她!
只見小姨子今天穿着一身大明款式的女裝,手裡拿着個包袱,和這裡女子的模樣一般無二。她和報販說着話,還在他的攤子上挑揀着什麼。看到他的目光投來,對他示意了一下。
林銘心領神會,他站起身來,將報紙還給小販又換了一本,就在還回報紙的瞬間,只覺得手心塞入了什麼東西。他趕緊攥住,又選了一本雜誌若無其事的回去繼續翻看。
李永薰買了一本《知音》自顧自的去了。林銘小心翼翼的在雜誌的掩護下打開紙條,薄薄的紙條上只寫了一個地址:東門市電影院。
林銘知道這個地方,這是專門播放澳洲影戲的戲園子。但凡來過臨高的人很少沒有去看過“澳洲影戲”的,這幾乎是“臨高遊”的必備項目。林銘也跟着王心隆去過――他原本以爲這不過是廣州街頭到處都有的“拉澳片”而已,沒想到裡面卻是黑乎乎的掛着一張大白布。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時候,黑乎乎的房子裡忽然一亮,隨着一身汽笛的呼嘯聲,牆壁上出來一輛火車,噴着白氣正朝自己呼嘯而來,林銘慘叫一身,從桌椅上滾下身子,連滾帶爬的往外逃去。
還沒跑出幾步,就被王心隆拉了回來,周圍少不了一陣笑聲。林銘再回頭才知道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影戲”而已。那火車只是幕布上的光影。
不過,這光影的逼真程度,不管是他看過的皮影戲還是“澳片”,都完全不能與之相比――這簡直就和真得一模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