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進剿臨高的消息,終於在五月的下旬吹遍了整個臨高――其實當地的百姓早就從首長們身邊的人、報紙、布告欄和街頭巷尾的議論中得到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廣東的官兒見不得臨高的百姓過太平日子,非要把澳洲人趕跑――據說是因爲澳洲人不肯給廣東官每年一百萬兩銀子。所以官府就要征剿,還要把臨高的百姓血洗,只有年輕的女子能活命。
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官軍殺良冒功,燒殺姦淫的“事蹟”。事蹟全部配有時間地點。這讓馬千矚很奇怪――丁丁從哪裡搞來得這些資料。
“一部分是從土著口中瞭解的,一部分是史籍上的,還有一部分是宣傳部編的……”
丁丁的資料編造是很用心的,首先每次刊登這類報道,三條消息中夾一條假得,以真帶假;其次是和大圖書館密切合作,這類僞造的材料先送大圖書館進行審閱覈對,以免在細節上露出馬腳來。
除此之外,丁丁還報請民政人民委員會幹部處,從收容來的難民中找出幾個童生秀才之類的人物,專門在文宣部裡搞文字工作,這次編造材料,有一部分材料就是僞託當地的讀書人的筆記的形式編造的――反證明代出版傳抄私人筆記用不着許可證,也無從查證真假。
“你編得這麼厲害,會不會把老百姓都嚇壞了……”馬千矚感到擔心,他很怕出現大規模的跑反――萬一百姓們涌入縣城或者直接到百仞城門口請求庇護,到底放不放他們進去?
“臨高的百姓,在這次戰役之前必然是充當醬油衆的角色。想讓他們踊躍參戰保衛臨高政權是不可能的。”丁丁說,“我的想法是提醒他們保衛臨高就是保衛他們的‘家’,所謂‘保家衛國’是聯在一起說得。”
這番消息讓百姓們很是不安。許多人都在暗中準備着到時候跑反。但是大夥眼見着澳洲人的人馬也一天天的多了起來。每天都有新的兵隊唱着歌從公路上過去打靶操練。這些兵都穿着全新的衣服,扛着烏光閃閃的新鳥銃,還有一門門青光鋥亮的雙輪炮車被拖過去。靶場上的槍炮聲整天震耳欲聾。大夥都傳說從澳洲又開來了新得人馬,有人發誓說他親眼看到有船晚上來博鋪,上面下來一對隊隊的兵和許多大炮。而且澳洲人一個個繼續在各處露面:農技員還在下鄉指導夏收夏種,李梅在東門市繼續做買賣,停在海灣裡的大鐵船依然紋絲不動,許多原本着慌的人又鎮定下來了――澳洲人都不怕,我們又怕什麼。
許多百姓暗中希冀澳洲人能夠把官軍打敗,讓這才過了幾年的太平日子能繼續過下去。宗族大姓和地方豪強雖然憂慮澳洲人未必是官軍的對手,怕一打仗會牽累自己,但是礙於澳洲人的軍力強大,大炮火器無堅不摧,也不敢反抗。因而不管是徵丁調集物資還是要各村編鄉勇聽調,都沒遇到多少阻力。
元老們被召集起來進行軍訓。原本軍訓是每週都進行一次的。強度也比較大。但是最近大運動量的軍訓已經不大開展了,只保留了每週進行一次射擊訓練來維持用槍的手感。但是敵人迫在眉睫的入侵使得元老的軍事作用也被提上了日程。這個提案一提出就惹來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所有十八週歲以上元老不論男女,統一每天早晨6點起牀統一出操:先跑步,繼而練隊列和刺殺。一直到8點開始正式工作。
取消週日休息,抽半天進行越野和長途行軍訓練。
“現在不流汗,以後要流血。”何鳴在元老院毫不通融,“你們一個個坐辦公室肚子都大起來了!”
蕭子山循循善誘:“體力好了,身體各方面的機能就會上升。大家不是都發了生活秘書了。”
在一干人的哀號中,提案得到通過――小命要緊這點大家還是能意識到的。
當下將全體元老編成了一個元老營。按照部門分成“隊”,每個隊大致是一個排的規模。有的隊規模大些,象機械隊這樣就分成一隊二隊之類。每隊選舉隊長副隊長。
何鳴任命了應愈當元老營的營長,還規定了三處緊急集結地點。一旦事情緊急,全體元老就集中到百仞、博鋪和高山嶺三個營地裡,聽候命令隨時出動。
“要我們上陣的時候,估計就要完蛋了……”獨孤求婚被編在天地會一隊裡,發着牢騷。
“誰在說怪話!”應愈到底是當過很多年的兵,儘管退伍多年幹IT,瞪起眼睛來一股子威懾人心的勁頭還是很足的,“打仗,打仗,永遠都要想着萬無一失!別以爲我們有了幾桿SKS就是刀槍不入了,從現在開始就是戰時狀態,隨時隨地都要武裝起來,準備打仗!”
應愈說着又檢查了每個人的武器和裝具。他檢查的非常仔細。發現很多人的護身武器GLOCK17居然沒擦拭過,有些女元老佩戴的手槍乾脆連油封都沒擦掉。SKS步槍因爲每週要打靶,打完靶之後照例要檢查武器維護,反而都擦拭的很乾淨。
“真要命!”應愈惱火的搖搖頭,但是這也沒法怪大家,一般國內平民百姓拿個狗都不許,怎麼會知道維護武器的重要性呢?要怪只能怪在制定軍訓計劃的時候沒有足夠的強調。
服裝、綁腿、鞋子這些基本都合乎標準,每個人還額外攜帶了一小瓶諸葛行軍散和一包鹽片。
“全體出發!”應愈命令道。
去除在三亞的,在軍隊中服役的、駐外的和正在各崗位值班的元老,三百多人的元老營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許多原本在行政部門幹活的元老一個個叫苦連天,長期坐辦公室的結果就是身體機能退化,原本在穿越前練出來的一點肌肉又在案牘勞形中消失了。在工農業部門工作的元老,一個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元老們扛着步槍和揹包,穿着軍靴。氣喘吁吁的沿着公路進行行軍訓練。元老的裝備比土著士兵的多得多。土著士兵戴得好歹是輕便的藤帽,元老們全是沉重的鋼盔。爲了不墮“首長”們的志氣,全體元老還得做出昂首挺胸,我武惟揚的摸樣。
在軍鼓和笛子的伴奏之下,幾百雙軍靴踏在公路上,煙塵滾滾。稻田裡勞作的土著百姓們已經對這樣的景象熟視無睹――最近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支隊伍敲着軍鼓從路上來回的經過。只有個別熟悉穿越衆的土著們纔會發現裡面全是元老而感到詫異。
“一個個把胸挺起了,像個娘們似得!”李軍站在隊伍的前面,看着“財金隊”的士兵們。這個排全部由財務、金融、會計方面的人員組成,李軍是財金系統裡當過兵的人,就成了臨時的下士,負責統帶全隊人馬,“大夥來點精氣神!《軍歌集》第五頁!《大軍不怕遠征難》!”李軍似乎又恢復了多年前當武警班長的摸樣。
財金隊的戰士們開始拉着嗓子唱起這首歌曲來了,儘管歌詞已經做了改動,但是許多人還是下意識的唱成了“紅軍不怕遠征難”。
“機械隊”不甘示弱立刻唱起了《博鋪曲》,這首用《馬賽曲》篡改而成的軍歌儘管曲調慷慨激昂,但是唱起了有點磕磕絆絆不順口。
“亂改什麼歌詞,直接唱PLA的軍歌不就是了。”在“民政隊”中行軍的杜雯評論道。
但是機械隊人多勢衆,而且多半是壯漢,肺活量大,很快就把財金隊和其他各隊的歌聲壓制了下去。“博鋪”、“博鋪”的高亢歌聲在公路上空飄蕩着。
元老營到了博鋪之後沒有進入營地和港口,而是直接繞過又走了一公里纔開始大休息。儘管博鋪有食堂,但是負責指揮這次拉練的應愈不許大家離開公路,全部喝涼水啃乾糧。
下一段路程是從臨高角出發,向馬嫋半島進發。
“各隊保持肅靜!不許聊天,不許浪費食物。拉屎撒尿的快去。男性在路左,女性在路右面。”
“營長,路右面也是一片空曠地。女生不大方便啊,能不能派人搭個廁所?”董薇薇邊嚼乾糧邊來請示。
“打仗的時候你要拉屎也先搭廁所?”應愈板着臉孔說,“茅草灌木這麼高足夠了。”
董薇薇白得了一個沒趣,但是她是在機關裡混過得,知道這不是鬧小女生意氣的時候,只好訕訕的退了下去,自己找了幾個同伴,到路邊的選了一處灌木濃密的地方,清理出一塊空地,又放了幾塊撿來的石頭,四面看看沒有漏光之處纔算是完成了一間“簡易廁所”。
大概是因爲臨戰氣氛已經很濃了,誰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說“不知輕重”,女生們除了有人小聲的抱怨之外沒有發出更大的聲音,一個個都到路邊灌木叢裡去方便了。
應愈又前後檢查了元老們的裝具有沒有鬆動的,問問有沒有人帶着裝具覺得不舒服的,他都一一幫人重新整理好。
休整完畢,元老營繼續開拔,沿着新修好不久的道路向馬嫋行進。天氣不算太熱,雖然一早上就走了十幾公里路,但是並未超出大家的體力極限,連各隊中的女人也沒有掉隊的。大家看着沿路新開發的田野和安置移民的屯駐點,一個個情緒高漲。三年前他們登上這片土地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蕪,民窮地乏。博鋪荒煙蔓草,除了一座烽火臺和巡檢司的房屋之外,簡直看不出有人活動的跡象。
他們來到的時候,要人沒有人,要糧沒有糧,吃得米麪鹽都是從船上卸下來的,喝得是加了漂白粉的河水,睡得是帳篷。白天干得是沉重的體力活,晚上漆黑一團夜晚站在搖搖欲墜的崗樓上抱着步槍站崗放哨。
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裡,這裡有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變化又是他們親手帶領土著們幹起來的。我們這臨高政權,終於是有模有樣的了。
這些日子來,他們消滅了土豪、打敗了海盜、控制縣城、招募流亡、收攬民心,在一片白地上建起初具規模的近代工業化社會的雛形,培訓了成百上千的土著,建立了軍隊和行政班子……想到這一切,每個人心底裡都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誰要是敢來侵犯我的夢想,就把他打個稀巴爛!
似乎爲這樣的心情所感染,有人帶頭唱起了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踩着廣袤的大地……”
開始是幾個人唱,接着是整個縱隊都唱了起來,嘹亮的軍歌在公路上回蕩着,直衝雲霄。農田裡勞作的農民們直起身子,看着這支隊伍從路上滾滾而過。
元老們的行軍訓練鼓舞了一部分人的士氣,土著的士兵、文職人員和社員們知道澳洲人不會丟下他們逃走,在緊要關口也會操槍作戰保衛臨高的時候,他們很自然就有了同仇敵愾的精神。
當然也嚇壞了一部分人,覺得澳洲人自己都在操槍訓練了,這朝廷的大軍不知道強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有的人就尋着機會到縣城裡去投親靠友:縣衙裡的知縣老爺還在,總還是大明的地盤,官軍打過來就不會血洗縣城。一時間縣城內的房租和房價頓時暴漲。
臨高縣城內空房產權大部分屬於縣衙門,也就是說變相屬於穿越集團。熊卜佑對突然之間縣城內的各種破房居然變得熱銷感到由衷的高興――這下盤活資產了!
但是梅晚的建築公司卻一點不高興。突如其來的修繕房屋的熱潮使得本地的石灰供應忽然緊張起來。建築公司原本自己有幾個石灰窯,原料除了自己採集之外還從民間採購一部分:包括石灰石和蠣房。現在忽然增加的需求使得原料價格猛然上漲。
在他的情況反應之下,企劃院立刻採取行動,宣佈石灰原料“統制”。原本鄔德還想宣佈對糧食流通進行統制,但是執委會認爲現階段既然沒有出現搶購糧食的狀況,也就沒必要對糧食進行統制。過多的物資統制只會加劇縣內的恐慌氣氛。
但是財金部門的人已經開始緊張起來。裔凡的契卡每天從東門市的各家商店抄錄銷售狀況,監視各種商品的價格變化和銷售量。特別是糧食、布匹、食鹽這三大主要民生物資的狀況。財金部門的人對流通券可能會出現擠兌的場面感到擔心。
流通券儘管在臨高已經建立了很強的信用,但是這完全建築在穿越集團的強勢存在的基礎上,一旦出現統治不穩的狀況,流通券的信用就會遭到打擊。很可能會出現集中擠兌的狀況。財金部門的人都知道流通券實際上是超發的,一旦出現擠兌,後果是非常嚴重的。裔凡管不上什麼審計不審計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市場狀況上去了。
從數據上看,流通券的還沒有出現擠兌的狀態。爲了確保市場穩定,大規模的從越南進口了大米。企劃院還準備了大量的戰利品財貨,準備萬一出現搶購擠兌的風潮就立刻投入市場上去。
但是財金部門的擔心並沒有變成現實,市場上的狀況依然很平穩。
“但是我們的危險仍然沒有解除。”程棟在金融工作會議上指出,由於這次動員,流通券的當月發行量增加了37%,主要是用在基本建設投資、軍費和物資動員上的。這筆費用是持續性的。
“預計下個月的幅度不會這麼大,但是絕對數字不會小。”程棟嘆了口氣,“等到動員起來我才意識到我們的經濟總量這個盤子實在小了點。”
“要這麼持續動員三四個月下去,通脹就不可避免了。”吳迪沉吟着,“最近的外匯支出也很大。”
爲了突然擴大的軍備生產,臨時安排進口了大量的生鐵、煤炭和布匹。
因爲失去了廣州站這個主要的白銀來源。外匯儲備直線下降。財金系統感到壓力非常的大。
最爲賺錢的奢侈品因爲沒了廣州的銷售渠道,只能被堆在庫房裡。大宗的輕工業消費品因爲很大一部分是客商自提,狀況要好些。
“實在不行就暫時減少進口,”程棟指示,“白銀必須保留一部分作爲緊急儲備,戰爭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不是說三到六個月嗎?”
“還六個月,再這麼動員下去,大明還沒完蛋我們自己就把自己動員死了。”吳迪說,“我看動員適可而止吧。”
“有些項目沒法停止了,硬着頭皮也得上。”程棟看着臨時增加的幾個項目預算案――都是在元老院三讀通過的,“我得和司凱德談談,沒了廣州站也得另外多找幾條渠道出口商品。要儘快多賺些外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