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今年老八怕是要慾壑難填了!”劉友仁沉着張臉,“這夥澳洲人,所託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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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爺你多慮了,徵糧的事情,過去怎麼辦,現在還是一樣怎麼辦,有什麼煩難的?難道老八會忽然轉性?”張有福勸慰道。
“哼,老八這個人我還不知道?”劉友仁冷着臉道,“最會狗仗人勢之輩,現在他靠上澳洲人這棵大樹,可不得了了。你瞧着吧,準要鬧出事來纔算完。”說罷一跺腳走了。
張有福也不挽留,趕緊又去向鄔徳彙報了。
鄔徳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只說:“以後你要記得一件事,我出差了,要走遠路。所以暫時就不用再來找我了。”
“是,是,”張有福不明白什麼意思,只是應道。
“不過你有事情就得隨時來找我的秘書初雨彙報,明白嗎?”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初雨他認識,原來是苟家的丫鬟,現在鄔徳身邊的通房大丫頭了。張有福知道澳洲人不忌女人掌事,拋頭露面當頭目的也有女子。
鄔徳又面授機宜了一番。張有福連連點頭。
最後鄔徳又問了一句:“你加入了天地會吧?”
“不錯,其實小的的田地不夠。”張有福說。加入天地會純粹是爲了捧場,不過加入之後天地會還真是盡心,不時有人來指點他的長工種地,還不時送來肥料之類的新鮮玩意,現在他家的幾十畝地的莊稼長勢極好。
“你收拾一間屋子,天地會要派人住在你家,隨時指導。”
“是。”張有福知道這是監視自己的人,不過他們要在自己家派人,顯然徵糧的事情裡有很大的文章要做。他試探的問了一句;“那小的每次和糧戶們談事,要不要告訴他?”
“他是幫你種地,其他事情不管。記住,有事就找初雨。”
陳明剛自己,聽周七送來消息,說熊老爺已經允了今年的包攬稅賦的事情,心裡很是高興。他有自己的算盤,過去徵糧上面,他雖然上下其手,撈到了不少好處,但是比起瓊山縣、澄邁、文昌幾個人口田地較多的縣來說,這個好處還是稍遜一籌。本地的地主們多半都是結寨自保,朝廷的威風在這裡不是很擺得出來。徵一次秋糧,去掉給自己的手下爪牙的分潤,真正能到收手的好處不過二三百石。這個收益對去過瓊山府城,到過廣州,很見過些世面的陳明剛來說,未免少了點。
現在恰好來了個澳洲人。這夥澳洲人是硬頭,平時是客客氣氣的,一旦殺人放火眼都不眨。不管是攻打苟家莊還是剿滅土匪,殺人搶東西真是一點不含糊,把本地的大戶都嚇破了膽。這回,陳明剛覺得可是有了個大靠山了。
官府,那是可以隨便買通的地方,但是澳洲人,貌似還買通不了。陳明剛這個人很善於觀察,他覺得澳洲人表面上客客氣氣,誠實守信,本質上是一夥利益至上的人。
只要能給他們帶來足夠的利益的事情和人,澳洲人是會維護的。
這次包攬糧賦,他要給足澳洲人好處,同時也充分的利用他們的“威勢”,在最近幾年好好的打撈一筆。
陳明剛覺得以官府辦事的效率和澳洲人的武備來看,大明就算能把澳洲人趕走,起碼也得是三五年之後的事情,搞不好,澳洲人會和佛朗機人一樣,乾脆就在臨高常住下去也未嘗可知。
就算將來澳洲人捲鋪蓋滾蛋,他陳明剛也不會有損分毫,大不了名氣太壞了辭差就是,讓自己的徒弟周七先頂一陣當傀儡,然後就讓兒子上位――只要有魚麟冊在手,誰來當皇帝這戶房書辦的差使都是他家的。反正他家自宋朝以來已經經歷過二次改朝換代,再經歷幾次也不見得會有什麼變化。
陳明剛打得就是這個如意算盤,但是如何取悅澳洲人,他們的胃口有多大,能允許他做到什麼程度,還得去摸個底。
他關照周七把自己的幾個徒弟和縣裡的糧差都叫來到自家的別院裡――也就是秋紅的家裡。上次老婆大鬧之後,陳明剛乾脆過了明路,堂而皇之的住到了秋紅的宅裡,還和縣裡的快班班頭打了招呼,要他們有所照應。老婆和孃家人雖然氣不過,也無可奈何。張五幾次想鬧事,都被班頭壓了下去,張十顧忌同道的議論,也不便再支持兄弟妹子鬧下去。雙方陷入冷戰的狀態。
等了幾天,各處的糧差到齊了。臨高全縣的糧差有原來有將近三十個人,這裡面分兩撥人,一撥是包攬戶,大體上是鄉村小地主,因爲和陳民剛有勾結或者在鄉下子弟衆多能夠橫行鄉里,得了這個差使;另外一撥則是城鄉里的青皮混混破落戶,也有流配到此地的流犯,專門在徵糧的時候充當打手。
這次來聚會商議,已經少了一半人。原來這些人平素多半和土匪有勾結,這次剿匪活動開展了大規模的羣衆性“挖匪根”的運動,處死抓走了好幾個,也有原本和土匪不相干,只是以往催糧的時候積累下的民憤極大,也被羣衆乘機戴了了勾結土匪的帽子一併處死了。工作隊也樂得如此,正好名正言順的幹掉幾個地方土霸勢力。
來得這些糧差,一個個對農村搞的運動還心有餘悸,對澳洲人簡直是畏懼如虎。特別是一個叫杜雯的女髡賊,簡直讓大家聞風喪膽。據說有幾個嘗過的她的鐵腿的,下輩子基本上就只能當太監了。
原來正惴惴不安,不知道今後的日子如何。現在忽然接到陳書辦的通知來聚會談徵糧的事情,不由得一個個精神復振。巴巴的換上體面的衣服來議事了。
這夥人聚在一起,蠅蠅聚聚,都在訴說最近一年身邊發生的變化,誰誰誰死了,誰誰誰被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這次能重新聚會,聽說又能繼續經辦徵糧的事情了,頗有撥雲見日的感覺。
陳明剛見人都來齊了,咳嗽了一聲,便進入了正題。
他談的就是今年澳洲人要包攬糧賦的事情。這件事情,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有所風聞,衆人聽說自己是爲澳洲人當差,不但沒有當“明奸”的羞憤,一個個還很是雀躍――這下可以和澳洲人搭上關係了!自己的差使不但繼續可以幹下去,還能借機大撈一把。
“……只是這澳洲人的脾氣,我們還不摸透,這次叫大家來就是要好好的議一個章程,才能和他們的頭目去談。”
大家議論了一番,既然這次是由澳洲人總包攬,原來的各家包攬戶就不再經手――雖然二層分包也未嘗不可,但是大夥一致認爲,第一次替澳洲人幹活,還是小心爲好。與其在轉包“戴帽子”上動腦筋還不如是全力以赴的以催徵爲主。結結實實的替澳洲人徵一筆糧餉上來纔是。
“不過多少纔好?”有人發問了。
“聽熊首長的意思,是要把合理負擔的部分放在裡面一併徵收。這就是三千‘公石’。”周七介紹道。
“這個少了。”要是隻有這些,澳洲人還何必費事來包攬糧賦?顯然他們是有極大期望的。
“沒錯,得翻個倍,澳洲老爺纔會覺得我們爺們的本事。”
“這就得加耗米的數量,原來一石正額加收三鬥肯定是不夠用了。”內中頗有幾個善於心算的人,馬上就把數字算了出來。
內中一個叫“傘店小胡”的糧差道:“八爺!我看這事情如果只是一切照舊年的例的話,怕是撈不到什麼大油水。”
給縣太爺的一份好處要出在裡面,澳洲人的“合理負擔”也是一筆大數目,他們這夥人自然也想借着機會發筆小財。如果還是蕭規曹隨的按照往日的慣例辦理,無外乎加多耗米上去。
加耗米固然不是大事,但是沒門路的小戶已經被加得喘不過氣來,再勒逼也擠不出多少油水來,說不定還會找澳洲人去叫冤。大戶自然是加得起的,不要說他們本身耗米繳的就少,還有許多私下開墾的隱田和幫人廕庇的田地――只是平日裡已經收了他們不少的好處,無緣無故的加上去,對方心裡必然不服氣,以後相處就難了……周七道:“怕甚?有不肯加的,讓澳洲人出馬,就得和苟家莊一個下場,看誰的脖子還敢梗――”
“事情不可做絕了。”陳明剛搖頭,“要挑唆起來固然不難,將來大夥還要在臨高混下去,澳洲人走了,你們怎麼辦?”
“傘店小胡”道:“必須得想出一個什麼由頭來纔好,這樣才能向大戶們開口,要他們無話可說。將來我們也有轉圜的餘地。”
陳明剛點點頭,小胡這個人的悟性不錯,比自己的幾個徒弟高明多了。可惜此人是個瘸子,上不得檯面。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周七,不由得對他產生了厭煩的心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