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顧漫想問我什麼,但我卻是沒有心情回答她,也不想讓顧漫知道這些,所以草草敷衍幾句,便躺上了。
我的腦海裡當年一幕幕的事情開始縈繞開來,而最先出現的卻是我一次見鬼的場景,那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
我那時候還在私塾讀書,其實就是在一個先生家裡,擺着幾張板凳,全村年齡相差不過三歲的基本都重頭開始學,所以私塾裡算是有十三四個人。
我讀書算是比較晚,所以在這羣人裡也算是老大哥的模樣,私塾裡只有兩個女生,一個叫春燕,比我大一歲,一個叫紫娜,紫娜是我們班裡一個男孩的妹妹,所以一般我們也不會去欺負人家,但是那個叫春燕的,是個寡婦的女兒,而且那個寡婦還是後來才從最近的鎮子裡遷到我們村裡的,剛來那陣子,村裡的人都傳這春燕的母親是個掃帚星,剋死她的丈夫和婆婆,在鎮子裡呆不下去了,所以母女倆才跑了出來。
雖然農村人淳樸,一開始村裡人也會對這母女接濟多少,但是農村人嚼舌根卻是止不住的,茶前飯後也總是會說個兩句,村裡就那麼大,所以我們班裡的人也都是知道了鄭春燕的家事。
一般人可能都會覺得,那我們就會使勁欺負那個叫鄭春燕的,不過卻不是如此,因爲那時候我還一直覺得是我的出生剋死了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奶奶,我纔是最大的掃帚星,因爲爺爺在村裡大叔公的地位,纔沒人敢嚼舌根。
所以,我反倒沒有欺負那個叫鄭春燕的,反而很袒護她,也不準班裡人欺負她,一開始這個鄭春燕對我也似乎不理不睬,但是過了段時間,班裡人雖然都不大不小,但是也是有同學看出了眉目,私底下說我喜歡鄭春燕,我一開始也沒什麼反應,但我一不應,這班裡就愈加鬧得歡快。
終於有一天,我第一次把鐵蛋揍了一頓,那鐵蛋在中午的時候,一直在和那些人講着這些,我從小就覺得這鐵蛋就應該是我哥們,我哥們就不應該說我,別人見平時和我玩的最好的鐵蛋也說,所以個個都以爲是真的,所以一下子就鬧騰開了,那時候鄭春燕還沒來上課,她每天中午都得跑回家去幫她母親幹一些農活。
鐵蛋和二狗子甚至都開始吆喝起來,我這肚子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突然就衝向鐵蛋和二狗子,對着兩個人臉上各自就是一拳,不過小孩子打架,我也不知道拳頭有沒有打着,那鐵蛋也是愣住了,我一把就把他推到地上去,哐當一下就撞到桌角了,鐵蛋頓時額頭就出了點血,這班裡十幾個人都嚇傻了,我其實一出手就有些後悔了,但是既然都出手了,那也是得硬氣,本來就是好面子的人。
小孩子哪裡見過這陣仗,鐵蛋額頭的血都流了下來,那二狗子首先是一叫,然後飛奔一般就往外跑,其他人都是一個個緊張的大叫起來,加上紫娜一下被嚇到,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時班裡就吵鬧一片了。
看見鐵蛋已經流了半張臉都是血,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了,我沒想走,反而是那鐵蛋,躺在地上,還衝着我喊:“快跑,待會小辮子(私塾老師)來了你就死定了,快跑。”
那鐵蛋看我沒動,甚至還想起身來推我走,但是這時候他手已經抹了不少的血,所以剛想推我又停住了,嘴裡還是嚷着叫我走,那樣子都快急哭了一般,那一刻還真以爲跑了就能沒事兒了。
但是我看這臉上滿是血花的鐵蛋,根本就邁不開腳步,這鐵蛋從小玩到大,我就扔下他,這樣沒有義氣,說起來真是年少,還真以爲我走了,鐵蛋就死定了。
這時候鄭春燕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鄭春燕把我大一歲,女生髮育又比較早,所以鄭春燕在我跟前就像姐姐一樣,一把拉住我的手,就拽着我往外跑。
那也算是我和女生第一次牽手,我就被鄭春燕拉着一直跑呀跑,我思想還沒那麼齷蹉,沒考慮到這些,腦海都是鐵蛋滿是被血抹了一大朵花的臉,根本就揮散不去,跑到最後甚至有種很害怕的感覺,感覺自己害死了鐵蛋,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叫罪惡感。
後來我也不知道被鄭春燕拉着跑了多久,一直跑到我們村裡那個一半淡水一半鹹水的潭水湖邊,然後又跑了一段,跑到一個小橋上才停了下來。
我一下子覺得我不應該再和鄭春燕靠的太近,所以立刻就撒開鄭春燕的手,然後自己一個人跑到橋的一端,,就不蹲了下去,那鄭春燕還想過來,被我喝了一聲,叫她別過來,她也還真聽話,然後就退回了橋的中間,也蹲着靠在欄杆上,看着我。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想到鐵蛋因爲我會死掉,我一下子沒憋住,眼淚就嘩嘩的掉下來,又想起說好這個週末要一起去他自個家偷幾個番薯去烤着吃,這才週三鐵蛋就被我害死了,我這情緒頓時就爆發了,哇哇的大哭起來,哭的那是傷心欲絕。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哭着哭着就困了,然後就睡着了,睡醒了接着哭,大概是哭到花兒都謝了,天色也暗了,突然感覺到肚子有些餓,有點想去找東西吃了。
不過這時候我旁邊卻是出現一個人影,就是鄭春燕,哭着我差點都忘記了還有這一個人,我這一刻把鐵蛋的死至少也有一半怪罪在鄭春燕身上,所以我非常討厭鄭春燕。
“你餓麼?要不要幫你找些吃的?”鄭春燕說道,明顯鄭春燕比我大一歲但因爲家裡的事,也是比我成熟幾分。
我擰過頭,不想理會鄭春燕這個罪魁禍首,開始往鐵蛋家的田地走去,其實是我家租給鐵蛋家的,不過田地確實是鐵蛋家在種,我估摸覺得肚子很餓,想找點吃的,所以就開始往鐵蛋家的田地走。
我知道鄭春燕跟在我後面,但是我不想理她。
很熟練的在鐵蛋家的田地裡刨了一個番薯,因爲把鐵蛋害死的原因,所以我內心也是有很大的愧疚感,想了想,不應該再偷鐵蛋家的番薯了,但是又感覺肚子餓,所以斟酌幾遍,把拔出來的大番薯又塞回了地裡,挑了一個小點的,番薯是可以生吃的,我用衣服擦乾淨,直接就咬一口,剛想轉身回去,卻猛地聽見那田地上面的山丘上有人在唱歌,悠悠揚揚,而不是那種所謂淒厲恐怖的歌聲,但卻是斷斷續續,有些不清晰。
“喂。”我傲嬌地喊了一聲還呆呆站在那裡的鄭春燕,鄭春燕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叫她,所以下意識就“哎”了一聲。
然後詭異的停了兩三秒,半黑的天色都能看見鄭春燕一副不自在的樣子,但是我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問道:“聽到那山上的歌聲了嘛?”
我指了指鄭春燕背後那個小山丘,鄭春燕也是疑惑的轉頭看了看,但是卻是一臉疑惑的搖搖頭。
可是這歌聲雖然小,但是一直在的呀,我霎時間斷定這鄭春燕耳背,不過出於好奇心,我還是想去看看那山丘上又誰在這時間不回去吃飯在這裡唱歌,所以抓着半截番薯開始往那邊走。
“大人說那裡不要隨便去……”鄭春燕有些擔心的說道。
我想了想,的確我們村裡一些老人是說過那地方不乾淨,叫我們小孩子不要隨便往那邊跑,可是我腦筋一轉,他們叫我不要“隨便”往那邊跑,我現在是聽見了聲音纔過去,這就不是“隨便”啦,我說服了自己,不過沒說服鄭春燕,鄭春燕明顯不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