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不敢叫我母親,因爲我母親雙手平行伸向前面,看起來像是在找着什麼,可是接着點火光看是能看見,母親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睜開。
擡起一腳踏下,又擡起一隻,慢慢地向前走。
我爺爺心裡可一直懸着,不知道我母親又是着了什麼毛病,還沒弄清楚之前,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跟在我母親往前走,這燒火盆的時間都近子時了,這路上哪裡還有啥人,爺爺想在路上遇到一個人,喊他去叫離八婆過來看看是咋回事都不成,根本不敢走開。
我爺爺着急呀,本來半夜,熱也熱不到哪裡去,愣是弄得頭都冒出了汗,可也只敢跟在離母親三四米遠的後面,大氣都不敢出,這農村本來周邊草裡溝裡都是蛐蛐青蛙之類的,雜聲大也是正常,可那時給爺爺聽起來愣是把耳朵吵得嗡嗡作響。
跟在母親的後面,當母親伸着手,走到後山,爺爺才知道,母親這感情是要到奶奶的墳那裡去,這時候爺爺更是嚇得有些慌了,這我母親這要是連死去的奶奶都不放過,要刨墳這可咋整,果然這時候母親已經是走向了奶奶新築的墳包,爺爺這可耐不了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愣像是小孩子一樣,撒了腿往離八婆家的方向跑,心裡想着這可不能完咯,要是這完了,那奶奶的墳估計得被刨開了,那時候死後都不得安寧那可就糟了,所以一到離八婆的家門口,趕緊是砰砰叫起了離八婆。
這離八婆有一個怪癖,就是家裡面從來不點燈,只有在晚上十二點之後才點燈,而且點的煤燈還套了一個淡紅色的燈罩,弄得整間屋子都詭異的很,爺爺敲着門,發現竟然沒人,心裡暗罵一句這離八婆不在家睡覺,這時候到底跑哪裡去,但是根本不敢在離八婆家門口耽擱多一秒,趕緊又是撒歡似的往奶奶墳包的方向跑。
“春喜呀春喜呀你可得堅持住呀…;…;”爺爺一邊跑着,一着急竟然嘴裡唸叨起了奶奶的名字。
這一路跑依舊是一個人都沒看到,跑到奶奶的墳包附近,這時候,纔看見母親跪在那墳包前,慶幸的,並不像爺爺所想的,這要刨墳的節奏,估摸着爺爺想要走近些看是怎麼回事,卻是發現一個身影也是站在不遠處看着母親,這個人就是剛剛找不到的離八婆。
“八…;…;”爺爺想開口,不過立馬是被離八婆制止了,離八婆擺擺手示意爺爺不要說話,專心聽聲音。
爺爺一路跑過來,自然沒有聽見什麼,可是當靜下來,**聲小了,立馬就能聽見跪在奶奶墳前的母親,嘴裡發出隱隱的輕語聲,聲音很小細若遊絲,但還是能聽見母親在說話。
而且像是和誰在說話,爺爺突然明白,轉頭看了一眼離八婆,離八婆此時的眼睛在月光下竟是青色,而目光始終注視在母親哪個方位,時刻都沒有離開,不過瞳孔表面赫然是出現一層薄霧,蓋了一層紗布的模樣。
爺爺知道,母親很可能就在和奶奶說話,而離八婆本來就有聽鬼話的本事。
爺爺眼前的母親,說着說着,突然就出現了啜泣聲,一連在奶奶的墳前磕了幾個響頭,額頭每在地上撞一次,爺爺的心就糾緊一次,因爲磕了幾個後,母親的額頭已經是鮮血淋淋,但看起來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接着慢慢竟然傳來了有女人氤氳的歌聲,分不清是什麼曲子,但卻是淒厲無比,第一聽怪嚇人的。
母親就在奶奶的墳前跪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才慢慢起身,往回走,這時候在爺爺一旁的離八婆才恢復了正常,瞳孔不再是青色泛白霧,不過表情卻是有幾分凝重。
爺爺和離八婆不敢怠慢,趕緊是跟着母親走回去,而接着母親卻是一路走回了屋裡,回到了本來躺着的地方。
爺爺和離八婆看見母親又回到了屋裡,兩個人便是坐到屋門外,圍着已經燒停的火盆子,爺爺又把火盆子點燃,才感覺到一直緊繃的神經,多了些暖意。
“八婆子,剛剛燕青在說什麼,你聽見了嘛?”爺爺看見離八婆似乎還在考慮什麼,可是耐不住性子,還是開口問了。
離八婆這才緩緩說道:“燕青…;…;不是孩子他娘。”
爺爺嘆了口氣,但是並沒有感覺什麼驚訝,想必在之前聽別人說母親發瘋時說了個人名“白綾”
便開始猜到,燕青和我之間並不是母子關係。
“這孩子是燕青偷回來的。”離八婆繼續說道。
“人販子?這孩子偷誰家的?”爺爺也是一愣,就算猜到林燕青和我不是母子關係,但也沒想到這林燕青是個人販子呀,而且爺爺對林燕青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不是人販子。”離八婆卻是搖搖頭,說道,“是好像和孩子的父親有什麼交集,所以才偷了回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呀呀?”爺爺快被離八婆搞糊塗了,但離八婆搖搖頭表示其他的林燕青的嘴裡並沒有說,甚至乎那個叫白綾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我親生母親也沒有提到,可是如果林燕青知道白綾是我真的老孃,那林燕青又說我是她撿回來的?
爺爺和離八婆愣是在屋外坐了一宿,爺爺自從林燕青發瘋,奶奶去世那天,這七八天根本就沒睡過兩天好覺,這到了快六更天,爺爺才頂不住睏意,走進屋裡,才躺在椅子上打個瞌睡。
第二天,昨晚在林燕青在奶奶墳前發出的歌聲,竟然基本被村子裡的人都聽到了,好多人家在被窩裡,模模糊糊聽到這女人半哭半唱的聲音,愣是嚇得一宿沒睡,雖然林燕青到胡灘村之後說話也不多,也幾個女人還是聽出是林燕青的聲音,加上之前林燕青發瘋的事,一個個心有餘悸,一大早就跑到家裡這邊過來。
爺爺這才醒了過來,打開門。
結果門一打開,那一大早聚在家門口的四五個人,看起來是正在要敲開門,看見我爺爺打開門,也是不禁抱怨爺爺怎麼這麼晚纔開門,都在門外敲了好一會了,還以爲又出什麼事了。
爺爺這才意料到自己本想打一下瞌睡,可竟然是睡着了,而且睡的還挺沉,看着門外熙熙攘攘幾個人都在問他有沒事,突然爺爺想起什麼,趕緊跑進房間裡,卻是發現林燕青,也就是我原來叫母親的那個女人,那裡還有她的蹤影,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而我一直被用籃子放在廳那裡,餓了爺爺就給我喂牛奶,林燕青離開也沒有把我帶走。
爺爺趕緊招呼人,在村子裡找找,看林燕青到底到哪裡去了。
農村人還是很善良的,本來林燕青發瘋那事兒,村裡人對林燕青還是有芥蒂的,但芥蒂歸芥蒂,這關人命的事,也是不敢怠慢,趕緊去叫人,然後一大早,整個村子就滿是在找人的蹤影。
村子找不着,爺爺和一些村裡的男丁又是散開,進山去找,從早上愣是找到天快黑的模樣,都沒找到個身影。
村子裡找不着,第二天爺爺把我託給三嬸照顧,自己又是跑出去找了兩天才回來,而林燕青卻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就消失了。
一個女人家,走得再快,又能走到哪裡去,而卻林燕青爲什麼離開,是醒過來了愧疚?還是像遠離孩子?
爺爺講到這,又是從旁邊抽了根牡丹點燃,自此林燕青這個帶我帶胡灘村的女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聽到爺爺說道這裡我纔開始明白爲什麼,以前爺爺一直肯和我說關於我父母的事兒,寧願說他們都去世了。
“爺爺。”
“你有沒有懷疑過真的是林…;…;我母親害死了奶奶。”
爺爺手裡的煙冷不丁抖了一下,眼睛往我瞥了一眼,沒有說話,不知道是執拗,還是因爲什麼,嘴裡依舊吐出兩個字——“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