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北京到廣東一個南一個北,這相差的是幾百公里的問題,要是在以前老時代,這段路都得廢了人家大半個月甚至個把月都有可能,不過現在這年代雖然沒有直達我們那兒的火車飛機啥的,但總歸是花了四天,總算是回到了我在的那個地方,有人會覺得四天是不是太長了,這都二十一世紀了,不過忘了說,其中將近一天的時間,還是因爲從汽車站那邊坐着三輪軲轆進到我村子裡的時間。
我長大的村子叫作胡灘村,隸屬於內湖鎮的,但因爲離的實在有些遠,所以基本上是沒人搭理的,其實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山野聚落一樣的地方,根本就沒有鎮政府管轄,也沒有哪個鎮願意去管我們這個窮的叮噹響的地兒。
胡灘村要叫成村都有些擡舉,算起來全村也就估摸着四十來戶人家,零零散散的分佈在村裡面,這四十多戶人家,基本都是第一批到這村子裡來的人,後來搬遷過來的基本沒幾戶,畢竟這地方一般人也沒那心思到這兒來。
和之前我和顧漫去的雙新村還有些不同,我老家也是屬於近海的地方,可以說在我家的屋子裡都能聞到一絲的海腥味,後邊全部是山地,但在村子和山地交界的地方,也有一小片田地,基本都是村裡祖祖輩輩開墾的。
通往鎮上的也只有一條山路,近年還算是修了修,也應該有兩米來寬,通上了摩托車,在先前那山路是一米來塊的泥巴路,一到下雨都沒人敢走,怕就是山上一泥巴衝下來,直接把人給埋了,這也不是沒發生過的事兒。
在我們村裡有一個湖,叫做潭水湖,這也算是我村裡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靠近山口的那一半,湖水是淡水,而靠近村子出來的這一半,是鹹澀的海水,因爲我們的村子比較低窪,山上的溪流匯入到這個湖裡,從海里滲進來的水也是聚到這個湖水這兒來,所以纔有了這個湖地,但是湖裡是沒有魚的,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甚至連點螃蟹都不存在,不過青蛙和蟾蜍倒是很多。
很久以前在譚水湖淡水那邊的靠岸,密密麻麻有很多的水草,我小時候和鐵蛋那羣人就很喜歡在那邊玩泥巴,不過突然有一天,那些水草突然一夜之間就消失了,我那時候還小,也沒有去注意多少,但漸漸長大後才意識到這件事情的不可思議,直到現在胡灘村裡有些老人還會把那件事情當做飯後話題來談談。
“走過這個橋,那前面就是我老家了。”我拖着行李,後面的顧漫已經是像是要累的虛脫的樣子,雖然坐了一整天的鐵軲轆,估計屁股也顛得慌。
“你老家的橋怎麼還能這麼別緻,這些圖案是什麼東西來的?”顧漫趴在欄杆上,突然是對橋上一些我也是看不懂的花紋起了興趣,這座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有的了,連我爺爺都不知道,只聽一些傳下來的人說,這座橋是當年乾隆皇帝微服私訪時候,要過這小河,所以就建了這樣一座東西,那花紋還是依着他身邊一個女子的手帕圖案。
不過這是糊弄沒讀書的人還行,在乾隆老兒那會,這裡還是個蠻夷之地,這乾隆打野戰也沒有這麼有情調吧,何況也沒有什麼書上有記載過這乾隆到廣東附近來過,所以這也當是自己往臉上貼金而已。
所以這橋,也沒人知道是什麼人,爲什麼建在這裡的。
我家是在村子邊上,靠近那個小曬場,後邊就是一些田地,整個村子加起來也就幾十畝的田地,平日大部分是水稻,要不然就是一些蔬菜番薯之類的,角落一些靠近山的田地也是種了一圈的香蕉樹,看起來也像是個安居樂業,自給自足的村子。
村子很小,基本只要有新人進村,都能被瞧見,村裡人也都會多看兩眼留意一下,這就是爲什麼一般農村鬧賊反而少些。
我和顧漫剛剛走進村子,我隔着十幾米就看到三嬸和幾個鄉親坐在村口,那棵榕樹底下掰着豌豆,就叫了聲,打聲招呼。
那三嬸一看到我,一嗓子就響徹了天,看見顧漫更是眼睛都發了光,一個勁的說我帶了個老婆到村子回去,準備生娃,那另外幾個鄉親當然也是七嘴八舌,說什麼這女人水靈,這城裡姑娘就是不一樣,這整的我也是有些尷尬,一路走一路解釋,那顧漫更是一臉不願的盯着我,弄得這都是我安排的一樣。
我也算是村裡不算唯一但也是唯二的大學生,而且另外一個大學生聽說是個女生,也不住在村裡。但卻沒告訴他們我已經是輟學了,而這當中的原因,卻是後來再和大家說說,反正現如今我也是成了村裡些孩子的榜樣,且不料我小時候還是村裡出了名的孩子王。
農村的人就是喜好熱鬧,這一路走陸續都有些人跟上來,走到我家門口,已經是擁了不少的人,但每一個都是熟悉的鄉音,也都是實誠的模樣。
爺爺這時候還是一如既往坐在門口,一把老藤椅子,身上還是一件單衣,這近年關的天,南方其實可能還比北方冷些,因爲北方的是乾冷,而南方是冷溼,這風一吹起來,都是直接滲進骨子裡的。
看見我爺爺,鄉親們也都是問好幾聲,接着我爺爺也是寒暄幾句,鄉親們也就陸陸續續的散去了,只留下我和顧漫站在爺爺面前。
“爺爺…;…;”在我爺爺面前我是不敢多話的,先是一個作揖,後是一個單膝跪,拜倒是不用,但其他的卻是不能免的,每一次出遠門,這回來都是必須的事情,這拜的不是拜祖孫,而是拜上輩傳侯,不過爺爺一直不認爲我是傳侯,最多也就是個半吊子傳侯,很多功夫沒學到家。
連顧漫看見我這動作,估計心裡也是一陣嘀咕。
村子裡的人已經是習以爲常了的,連一些年近花甲的老人,看見我爺爺,有的也得弓腰喊聲叔公,我們家裡雖然人丁不多,但論房頭輩分,和我爺爺一輩的在我還小的時候,基本都不在了,所以可以說我也是村裡輩分偏大的了,雖然旁人聽起來着實怪異,但的確是如此。
我倒是沒想到,顧漫這娘們看見我單膝跪地,向我爺爺行李,這顧漫也是一個膝蓋直接跪地上,我是被這娘們弄得有些好笑,我在這行着傳侯禮,她湊什麼熱鬧。
不過這時候,爺爺倒是眉開眼笑的,那小眼睛瞅了瞅顧漫,讓顧漫站起來,然後吩咐我一聲,把藤椅拿進去,接着就讓顧漫先進家門了,我在電話了特意和他說,顧漫只是我的普通朋友,看來這根本不管用。
進了屋子,便能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撐着柺杖,左邊的小腿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小孩子的腿,外人看來驚悚的一幕,在我的眼裡卻只有酸楚,因爲這就是我的妹妹,小青,雖然不是親兄妹,不過我甚至覺得小青要比我自己重要得多。
小青是我爺爺撿回來的,至於小青爲什麼會這樣,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廣東七八月總是颱風的季節,那年也不例外,因爲我們的村子靠近海,加上地勢相對低一些,幾十年來經常被大水淹,但偏偏那年格外的不一樣。
那時候,我們村裡的人,不少還是靠倒賣海產品爲生,但不是漁民,因爲我們村子的人要到海邊的漁村去也還有**里路,所以那時候村裡的人除了務農,其他的也就是每天天還沒亮挑着擔子,走到**裡外漁村和漁民們買一些海產品,接着又折返到最近的鎮子上去擺攤售賣,那時候還沒有什麼禁捕期之說,爲了生計,就算是颱風來了,也得每天按時去討生計。
我爺爺不幹這夥計,像前面說的,幹傳侯,其實就是幫死人入棺材時,完成儀式,不過我爺爺有一門過陰的本領,在那時候已經是在十里八鄉傳開了的,從我六歲起,每次我爺爺出去幫那些去世的人做傳侯,就會帶着我一起去,我做錯事,我爺爺會讓我抄《道德經》,那也算是我小時候絕對的噩夢,和那時學的字差得遠,都是繁體古式漢字。
但就是那過陰的本事,爺爺就算會和我說一些,但卻是根本沒有傳授給我的意思,不過耳濡目染我還是知道了一些禁忌之類的。
爺爺第一次走陰這本事,也是爺爺和我說的,而且這第一次就是救了我哥們鐵蛋的性命。
那年的颱風出奇的大,我爺爺坐在屋裡,還是那把藤木椅,外面都是風吹屋檐的聲音,屋頂上不少的瓦片都直接被刮斷了,大中午的天卻像是晚上六七點一樣,屋子點着根蠟燭。
這颱風已經是颳了有個把星期了,水都快漫過門檻到屋裡來了。
就在這時候,我們屋外面,突然有人叫喚我爺爺,一個勁的叫“大叔公,大叔公。”
這大臺風天,這時候怎麼還會上門來,那肯定是一些急事了。
來的人是我現在叫權哥的人,其實所謂的權哥已經是有五十歲了,這時候慌慌張張的衝進我家的院子,那着急的模樣,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了:“叔公,荔城他老婆難產啦,都快鬧出人命啦。”
這難產,幹我爺爺什麼事,不是應該找離八婆就好啦,那權哥上氣不接下氣,趕緊緩了兩口氣才說道:“那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但是都憋青了,那離八婆說可能是給鬼拖住了,說是沒有你,這孩子估計是救不下來了,趕緊叫您過去。。”
“什麼,鬼拖胎?”爺爺趕緊起身,抓起放在一邊的黑傘,提着自己平時出去時的布袋子,立刻就跟着權哥跑到那荔城的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