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在鎮子上,也算是個大戶人家,因爲家族很大,又是這個鎮子上最早一批的居民,在上世紀,這林家是做布莊生意的,到了現在雖然布莊這名稱是不在了,不過這林家手下依然是開了好幾家的布料工廠,都是生產一些衣物皮革的。
一大早我爺爺就坐着那林家叫來接他的三輪車出門了,小青也是去上學,陰婚一般也都是在正午開始,然後到第二天的正午算是結束,在半夜子時的時候,要進行陰婚儀式,這些我也算是見過一次,雖然那時候對這些也是有些不待見的,畢竟學着大馬列的書,十七八歲對這些神鬼的玩意兒甚至是有點排斥的。
我從荔城家借了輛摩托,在農村十三四歲的小孩子騎着摩托到處晃盪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也是十五六歲就會騎摩托車了,當然不是那種所謂的重機車,而是一開起來噠噠噠,聲音大速度一般,拉風根本不靠邊的“爵士”
因爲比較晚出發,所以到了鎮上林家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十一點,這林家的大門上已經滿是白綾,鎮上大多人家都是已經建起了洋房,就算是建不起洋房,那種兩層一式的屋子,外面用黃土坯子抹着,沒有貼瓷片的還是不少見的,不過林家這種還是傳統的老宅子,鎮上也不過只有三四戶人家是這樣,基本都是大戶人家。
在林家宅子的門口,已經是擺了許多的木凳子,那些民樂的人都坐着等候着,這些樂器裡面最常見的當然是嗩吶,也有三四個人手裡是抓着二胡的鑼鼓的,看起來這陣仗也有二十人了,絕對算是大手筆了。
這同慶席在林家宅子裡面有十桌,在這外面的空地,也是有十桌,內院的那些事專門給有請帖的人坐的,而外院的則是給一些鎮上的其他人,誰願意坐下就坐下,只要坐下就好酒好菜招呼,之所以說誰願意,那是因爲大多這些座位都是坐不滿的。
原因很簡單,鄉下人都怕惹上不乾淨的東西,這死人結婚,聽起來就邪乎,要是冷不丁染上點髒東西,這真就是倒大黴了。
“你不是說這家人是有錢人嘛?怎麼都沒請多少人來?”顧漫站在那裡,使勁的往林家院子裡面看,那些已經發了請帖的人,來的也不過半數,大多應該是和林家生意上有關聯的,要不然這種事情,別人絕對是避而遠之的。
“我也說不準是爲什麼,但是這是正常的,叫你去和死人的喜酒,你不覺得彆扭麼?”我反問道。
“恩,就像那些白色的喜字一樣彆扭。”顧漫正看着在林家大宅大門上貼着的白色大喜字,還有用白綾弄成了花球模樣的東西,看起來的確是格外的詭異和彆扭。
“我們到院子裡面去吧,待會就要開始了。”我說道,然後就準備要走進去,卻是一把被顧漫拉住了,顧漫還疑惑地問道:“進去做什麼?不怕被你爺爺發現呀?”
“我爺爺遲早得知道的,進去當然是做賓客,要不然怎麼看那陰婚的儀式?”我說道。
“那個什麼陰婚還有儀式?”顧漫問道。
“當然,不過待會你可別被嚇到。”當然這也只是嚇唬一下顧漫的。
我走進林家們的時候,本來應當是有人要收請帖的,但是估計是林家的人吩咐好了,因爲現在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了,但是這院子裡十張桌子坐的也是稀稀落落,此時巴不得多點人,所以那兩邊的人乾脆連請帖都免收了,直接就讓我和顧漫進了去,不過就算要請帖,我也和他們說下我爺爺的名字就好了,林家人也是不會爲難我們的。
十二點過後,林家的宅子便開始想起了漫天的嗩吶聲,還時不時想起銅鑼炸耳的響聲,我着實是聽不出來這仗勢是喜事的樂曲,還是喪事的曲調,反正就只是感覺聒噪而已。
我和顧漫剛剛坐下,就看見了我爺爺正坐在前面一張小板凳上,背後揹着的就是那面一米多高的陰婚鼓,倒是面無表情,臉上左邊是閻王的青天紅面,右邊是判官的黑心白字,這是兩種妝扮的名稱,左右各一,看起來也是相當的嚇人,不過我爺爺也是第一眼就看見了我和顧漫,但也沒有什麼表示,依舊端坐在那兒。
就這樣子,我和顧漫兩人就傻傻地在這酒席上待到了天色暗下來,原本這酒席,外院的需擺滿二十四小時,從今日的正午一直襬到第二日正午,而內院的也得是擺到陰婚儀式過,不過這時候卻是下起了雨水,昨日夜裡也是下了一整晚的雨水,這時又是開始下起了。
那內院的的賓客,一個個都像是找到什麼機會一樣,這雨還沒下大,一個個就找藉口離開了,弄得這林家找了趕緊搭了個臨時的棚子,那賓客基本已經是走完了,至於外面的酒席,林家也只能草草收了進來,這倒是沒想到,林家太公的陰婚,竟然弄得是這麼狼狽。
不少人走的時候,也是在議論這妝婚事是孽緣之類的,看來都有些猜疑是林家人逼迫那個叫做蘇杏花的女人,基本都沒有想到,卻是那蘇杏花自願嫁給這死去的林太公的,也難怪呢,誰能想到一個女人會願意嫁給一個死人。
此時已經是晚上的七點鐘,嗩吶聲摻雜這二胡聲在淅淅瀝瀝的雨裡交錯,那些沒來得及收拾的白綾都已經溼透了,林家這時候也是隻有四五個賓客在,偌大的內院,擺滿了桌子,桌子上酒菜還在,卻只有寥寥數人在坐着。
“爺爺,怎麼沒有見到那蘇杏花?”距離子時還尚早,不過這半天卻是沒有見過蘇杏花的影子,實話說我對蘇杏花這個人還是有些興趣的,那顧漫也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我爺爺。
“未入堂。”爺爺言簡意賅,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在爺爺臉上的顏色,都是用硃砂黑土之類勾兌畫在臉上,也不宜太大的動靜,否則硃砂黑土掉落些許,這倒是做傳侯一個不小的忌諱。
林家人裡,我以前就有聽說的,就是現在在這裡主持大局的林家老太了,此時已然也是到靈堂屋裡去了,估計也是在哀悼之類的,靈堂門外,隔着一張白色的粗布,大概有兩米多高,吊在門樑上,稍稍垂落在門檻上,根本是看不清裡面,只能看見裡面輝映出來的蠟燭光亮。
做了近幾個鐘頭,我開始感覺睏乏了,要是有張大牀,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躺下去,倒是顧漫,一臉精神的樣子,還時不時看一下手上的手錶,然後又是四處張望。
終於,子時將近,一個穿着紅衣繡花的女人,出現在了院子裡,頭上蓋着蓋頭,看不清模樣,此時這個女人是從側廳直接就走進了靈堂裡面,想必這就是蘇杏花了,這四十多歲的年齡,但是看起來卻還是要更加年老一些,根本就是一個老嫗的模樣,要不是穿着一身新娘裝扮,加上在胸口是一朵白靈花,我還真看不出這女人只有四十多歲。
蘇杏花進去後,那靈堂的白布隨即就被捲了起來,掛在了門樑上,這代表開始迎客了,那餘下的四五個賓客看起來還是躊躇了一下,但是可能無奈生意上確實離不開林家,四五個人咬着牙就往裡面走了。
我爺爺也是起身走進靈堂,我和顧漫等這時候已經是很久了,於是也是跟着過去。
這陰婚和喪事是不一樣的,一般的喪事在頭七那天送魂,別說是一般人,就連是親人也都得迴避,不過陰婚在某種意義上算是一種喜事,所以在這些方面的禁忌就少了許多,有了迎客這一說。
這林家老太身高看起來只有一米五不到,腰板卻是很直,這時她起身,向我爺爺鞠了個躬,眼睛看了一眼我和顧漫,但也沒在意。
不過直接剛走進靈堂就可看見,這林家老爺的棺材就擺在靈堂的正中央,而且這棺材底像是被墊高了些,把整個林家老爺的屍體都擱置在一張板上,這年關近來,林家老爺身上蓋着一牀嶄新的被褥,,露在外頭的雙腳也是穿着一雙黑色的布鞋,一塵不染,很明顯也是新的。
在棺材的旁邊,還擱這一個小鐵架子,上面放着個小圓碗,碗裡裝滿了煤油,一根棉芯搖曳着火光。
而林家老爺的頭部這是被新的毛巾裹着,滿臉烏青發腫,在右臉頰還明顯凸了起來,閉着的眼皮有些泛黑,嘴脣乾裂還是深紫色的。
看到這裡,我的心一緊,那顧漫也是不由得感覺有些害怕,不受控制的向後退了一步,這還算好的了,那幾個賓客,原本還是坐在椅子上,一看到這情景,有一兩個根本就不敢張開眼睛,這畢竟不是舊社會了,已經是有飛機網絡的年代,但是現在這場景,就像是以前舊社會,那些財主們過喪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