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大火燒得很徹底,因爲是小城鎮,所以沒有什麼消防所,靠着周圍一些鄉親用盆子桶之類的,盛水去熄火,註定是杯水車薪的,所以這火一燒燒了將近三四個小時,也不知道是被水澆滅了,還是沒什麼東西可以燒了,反正看進去,一片灰燼。
我把顧漫挪到邊上,爺爺一直在邊上忙活着滅火,等火勢小一些,便領着一些人衝進去看有沒有人被困在了裡面,幸好除了一開始就被火燒上身的蘇杏花,其他人基本在火勢還沒有起來的時候便跑了出去。
不過說起蘇杏花,爺爺專門跑進靈堂去,心想着人家都被燒死了,至少也得把屍體取出來,叫她家裡人安心葬了去,不過當我爺爺看見原本蘇杏花被火燒着,躺在地上的位置時,除了一些被火燒剩殘留丁點布綢,還能看見一塊不小的木塊被燒透,剩下黑炭的樣子。
聽到爺爺這樣說,這事情看來果然是有蹊蹺了,這蘇杏花最後的屍首竟然是一塊木頭,這說出來恐怕也沒多少人會相信。
想到這,我把目光放到此時唯一剩下的林家人,也就是林家老太的身上。
此時的林家老太看起來着實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坐在林家大門外的石階上,伊伊嗷嗷的自言自語着,但是臉上卻是笑着的,不過就算笑着也應該是大悲至極了。
我勉強能聽得到林家老太的些許片段。
“……終究還是尋上門,我躲一世,你們尋一世……三十年恩仇我冼家斷然可以放下,必然也是可以拿起,是你們逼我至此,別怪我趕盡殺絕……”
我聽到這裡,已經是難掩心中的驚濤駭浪,這林家老太原本給我的感覺雖說有肅穆,但眼神裡絕無現在這般殺伐,難以想象現在這股壓力竟然是從我旁邊一個老太的身上發出,而她嘴裡的冼家看來就是這林家老太的孃家了,切不料有什麼大能量,否則這趕盡殺絕四個字,斷不可能從這老太的嘴裡說出。
但此時我卻是不知道,這林家老太的一言,卻是讓我真正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我和爺爺把顧漫在醫院裡安頓好之後,便匆匆趕到了鎮上的派出所,這種小鎮的派出所,平時的警察都是懶散慣了的,一整天偌大的派出所能見到一兩個人影就不錯了,但是此時我們還未進那派出所大門,老遠就看見三輛綠色軍用吉普車停在一邊,在派出所的門口赫然還有十幾個軍人守着,手裡握着的可不是小米加步槍,而是衝鋒槍,看那身裝扮,也是一些比較高級的部隊出來的。
我和爺爺面面相覷,這陣仗其實想想就知道,看來擺明是衝着林家被燒燬事情來的,但是我且聽說這林家老太孃家的能量大得很,但這樣看來,那老太這官方的能量還要遠遠超乎我的想象,否則這真槍實彈的軍隊可是隨便調遣的。
還有一個層面我應該想到,從林家宅子被火燒,到現在也不過十個小時不到,那林家老太是上海人氏,孃家人知道也得要個時間,再做安排,但此時立馬就到位,說明這些年在林家老太的身邊,可是一直有人守着,要是這些軍人明面上表示林家老太能量大,但要這樣一批人專門守着林家老太這麼多年,那可真是鐵手腕了。
我和爺爺剛剛走近派出所,兩名站在門口的軍人左右兩邊向前邁了一步上來,軍靴子踩在地上塔塔作響,右邊的看起來年紀大一些目光掃視在我和我爺爺的身上,我是大氣不敢出,那傢伙的臂膀一根都有我兩根粗了,不過他並沒有過問什麼,任由我和爺爺走進了派出所了。
一走進門,就聽到那林家老太有些沙啞的聲音。
“這件事,壓下來,有半點風聲,你們的官也做到盡了……”
林家老太坐在椅子上,此時已經是拄着一把柺杖,柺杖的杖頭是一個虎頭的模樣,不過通根柺杖都是黑漆漆的,看得出來是木質的,但這般顏色的木我一時還不想不到是什麼種類。
不過令我詫異的卻是此時林家老太面前站着的四個人,一個不認得,其他的最熟悉的當然是這內湖鎮裡呼風喚雨的鎮長,另外還有兩個我也認得是縣長和他的秘書,因爲他們曾經到過胡灘村,那年胡灘村鬧水災,基本糧食都沒有了收成,單靠倒賣一些海鮮是不夠活計的,這縣長和他的秘書就是來下村慰問幾個重災區的。
雖然那時候我只有十五歲左右,但是還是很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縣長還得幫一個老人撐傘,我一開始以爲那老人該不會是比縣長還大的官吧,那對於十五歲的我是難以置信的,因爲別說胡灘村,就算是內湖鎮這縣長都是頂天了的人物,看到他還要幫那老人撐傘,當然是覺得新鮮了。
不過除了那縣長稱呼這老人擎先生之外,沒有再聽到什麼。
但此時無論是這縣長還是鎮長,在林家老太面前都是微微低着頭,連正眼看林家老太都不敢,特別是那鎮長,我對其印象並不算好,他兒子兒媳婦的事蹟在這內湖鎮都是傳遍了的,但無奈人家跋扈,此時平日這樣囂張的人,那頭都快低到褲襠裡去了。
此時這羣人已經都是看見我和爺爺進來了,我的眼睛還是落在林家老太的身上,此時她的衣服已經是換過了,臉上帶着一絲倦容,不過啞然和之前在林家門口時那滿是恨意的樣子,大不相同,取而代之,倒是一種上位者的味道。
林家老太默然的掃過我和爺爺,擺擺手讓那縣長和鎮長退下,那縣長和鎮長趕緊是向門外走,不過走的時候,看向我和我爺爺的目光卻是炙熱的。
我和爺爺都不是不識務者,自然是知道這林家老太的不簡單,所以也沒有先開口,而是看着林家老太怎麼說。
卻不想,這老太一開口便是:“那姑娘我要帶走。”
我是一愣,一開始還沒轉過彎來,所以反射性地問道:“姑娘?”
“夜裡的那個。”林家老太並沒有看着我和爺爺,而是微眯着眼睛,雙手撐在那柺杖的虎頭上。
我頓時回過神,她說的是顧漫。
“不行。”我並沒有叫喊,而是冷冰冰地說,但任誰都能聽到我話裡已經是有惱怒的氣息。
我這一聲卻是把門口幾個軍人喚了進來,都是真槍實彈,刷刷刷幾個人就衝了進來,雖然沒有把槍口舉起來,但是那槍上的冷芒已經是讓我後背隱隱冒出了冷汗。
但是這林家老太對這幾個衝進來的人,反而是沒有領情,又是擺擺手讓他們滾出去,沒錯就是滾出去。
“行和不行,不是你可以決定的,出於你爺爺,我禮節性的和你們說一下而已。”林家老太又是慢騰騰地說道,不過話裡擺明了顧漫她肯定是要帶走了。
“這……”爺爺想說什麼,不過馬上又是被林家老太打斷了,林家老太說道:“放心,我和那姑娘的家裡是舊識了,還不至於會對她做什麼。”
我怎麼都沒想到這林家老太竟然和顧漫家裡人認識,可是這林家老太幾十年沒離開過內湖鎮又怎麼會認識顧漫的家裡人,不過此時無論顧漫爲什麼說謊,但那家裡沒有人的謊言已經是被戳破了。
雖然想起來,且不算她說的是真是假,但這林家老太確實沒有加害顧漫的理由。
“我知道你要帶我朋友走,我也攔不住,但不如等到我朋友醒過來,再問她的意願怎麼樣?”我說道。
“今天我就要離開這裡,那姑娘我自然是要一併帶着的。”林家老太絲毫不留情面,說的話硬是一點都不願讓人反駁。
“那你就別想帶走我朋友。”我也是生氣了,哪裡理會外面那些真槍實彈的人,這大白天總不能一槍崩了我吧。
可是林家老太聽我說完卻是半點怒意都沒有,反而是稍稍露出了點笑容,說道:“你拿什麼阻止我?”
我的腦袋轟的一響,突然是意識到了什麼,能感覺到我自己的聲音裡有些顫抖的說道:“顧漫現在到底在哪裡?”
林家老太已然不願理會我,輕輕地起身,我想向前追問,但猛地眼前一花,一個身影擋在了我和林家老太的身邊。
我一驚,這個人一直在林家老太的後邊,可是我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定睛看清楚,這個男人看起來四十歲的樣子,顎骨突出,頭髮是直接紮起啦,在天靈蓋上面綁了一個包頭,用一根藍色的帶子捆着,不過額外讓我注意的卻是他的八字鬍,一撇一捺,仍誰都能看出來這是個不好惹的傢伙。
“老嚴。”林家老太沖這個人叫了一聲,這個叫老嚴的也是退後,重新站回了一邊。
“顧漫?原來這小丫頭叫顧漫,好了,這小丫頭的事兒,由不得你插手,昨晚的事兒,你和你爺爺都得收的住口,很多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的,別把弄得把性命丟了。”林家老太這時候的語氣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柺杖落在地板上,噔的一聲,隱隱震耳。
這時一個佝僂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而除了那個叫老嚴的,我們都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