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林昊竹的判斷,這是到達小瀑布最近的路。直線距離應該三到四里。
與上一次進入山體裂縫不同,這一回讓人膽戰心驚,尤其是前途未卜。
站在黑色的岩石洞口,隱隱的覺得地面微微晃動。
定睛看:裡面依然空曠無物。墨綠的苔蘚死死地扒住石壁。
“這裡”,元順用手指。
在亂石頭叢中,有一條似乎走出的小徑。
“你看,大石頭都被撥到一邊去了。”
的確與衆不同。相對有兩尺寬,比較平整的石路。
“不能走這條路。”林昊竹沉着聲否定。
元順轉念一想,對呀,如果這是羅羅人走的路,那麼自己就太被動了。
林昊竹在前探路,兩個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
巨大的黑色岩石裂縫,毫無規律延展開來。
兩個人腳步極輕,儘量踩石頭平滑的一面。
耳邊陰風怪叫,無數的縫隙滲出聲音。高低大小出其不意的聲響混在一起。
元順站住,眨巴眨巴眼睛說:“林老爺,你心中到底有數沒有?”
“完全沒有。”
林昊竹頭也不回說。
“山體破碎,一定有一個關鍵之處,找到它,就能夠順利的解決溫泉山問題。”
“你的口氣真不小,解決一座山。”
“這是唯一的辦法。”
元順明白腐蝕的雲正在溫華玉仙樂玉院內堆積,如果不把雲引到一個確保無疑的深淵當中,人間將流害無窮。
元順點點頭。
“其實我們倒不一定着急,關鍵是找對位置,離下一次發作還有一整天。”林昊竹安慰。
“你怎麼知道一整天,這麼具體?”
“《平安州風物記》寫的很清楚。”
林昊竹隨口背誦:“風起雲涌三日不絕。首日陰風怒號,次日大地震盪,三日萬籟俱寂。”
“我還以爲是傳說故事。”
“是事實。”
“現在外面的情勢還能控制嗎?”
“只要腐蝕的雲被禁錮在溫泉山。”
元順不出聲了,幾堵圍牆能夠起多大的作用?
腐蝕的雲連啃帶咬,逐漸滿溢,如果不加以有效的制止,危害天下是遲早的事情。
“我們必定馬到功成,”元順捏捏小拳頭,眼睛亮閃閃的。
光線暗淡的山洞裡,小姑娘明媚的像一株盛開的花,很養眼。
“林大人,你仔細聽,好像這個方向聲音有一點點奇怪,你把把關。”
林昊竹側過身,剛好正對着元順手指的方向。
這一次和上一次迥然不同,上一次康莊大道一般,直通小瀑布。
現在無數大大小小的縫隙像蜘蛛網一樣延展開。
風在裡邊,肆意的穿行,耳邊高高低低全是沉悶的聲響。
林昊竹凝神屏氣,身子環繞一週,捕捉細微異樣。
元順像一個小尾巴跟在他的背後。
果然在右前方,複雜混響中有一絲悶悶的渾濁。
“就是這裡。”小瀑布底下是萬丈深淵,深不可及。
“我們即使到達那裡,就憑我們兩個人能做些什麼呢,老爺考慮過嗎?”
“那倒不必擔心。”
元順漂亮的大眼睛忽悠一下,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呼啦啦,一陣細碎的聲音響起。
“不好。”林昊竹眼觀六路,飛身縱出,一下閃進大石頭的裂縫。
同時橫跨着,一把把元順扯了進去。
小小的石子就像長牙一樣,墊的元順腳生疼。
男人一手摟着小姑娘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
元順目瞪口呆。眼睛極大睫毛極長,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男人,滿臉寫着“怎麼了?”
山谷裡只有風聲。
男人修長的手指並在一起,按在元順的嘴上,輕輕使勁一壓,意思是別說話。
然後轉過臉警惕的看着周圍,高高的眉骨下,寒潭一般的眼睛靈活至極。
沒來由的,元順心中很安全。
男人鬆了手,微微的探出身子。
就在這時咔啦一聲。
什麼東西裂開?
元順順勢蹲下,抱住了自己的頭。
林昊竹被扯的一彎腰,又好氣又好笑。
扯住她的後衣領子,順勢一提。
危險在哪裡尚不可知,兩個人的合作就出了大問題。
元順不會武功,毫無戰鬥經驗,遇到危險,第一個反應就是原地蹲下抱住頭。
男人不但要保住生命,還要反擊敵人,要了對方的命。
起碼這一刻,還要保住旁邊不受待見的正室妻子的命。
一個小小的黑色的東西,碾着稀碎的石頭滾了過來。
林昊竹飛起一腳,踢在黑色的東西邊緣,沒有等它停下,徑直踢了回去。
元順眼睛看到黑色的東西,拖着一條細細的尾巴,正在輕輕的冒出火花。
林昊竹迎頭痛擊,踢飛黑色東西,一點點紅光驚心動魄。
瞬間,對面的山石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石頭被炸的粉碎,呼嚕呼嚕往下淌。
林昊竹緊急處理危險情況,拎着元順的衣領迅速退。
他們剛剛止住身形,剛纔所在之處,已經被堆了半人高的石塊。
元順驚得一把抱住林昊竹的手,再也不肯鬆開。
“我過去看看。”
“不,太危險,我害怕。”
“敵人就在那兒。”
“那,我也要去。”
“跟緊我。”這是林昊竹第二次說這個話。元順點點頭。
山體裂縫全是巨大的石頭,每一個都趕得上一座房屋,而且石頭很不完整,到處是深深淺淺的裂縫,隨處都可以藏一個人。
“要不然,要不然,拉着我的手,”元順結結巴巴的說。
這個要求很過分,但她就是害怕。
男人不說話,向後伸出了右手。
花瓣姑娘乖巧的把小手疊放在男人的大手上。
兩個人小心翼翼東張西望。
林昊竹一回頭,元順警惕的轉過臉。
這樣也好,一個瞻前,一個顧後,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除了風聲還是風聲。
男人的手很熱,頎長的手指乾燥有力,反扣住妻子的手腕。
偶爾一次,元順沒有顧及到腳下,從一個半人高的石頭上身子一歪,就要跌落。
男人右手一提,勁兒很大的,生生拎了起來。
安然無恙。
兩個人貼着岩石走,注意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偌大的空間中。
元順抖一抖右手,示意自己有話說。
廷威府高官轉過身。用眼睛問:怎麼了?
元順的左手指指眼睛,搖一搖,指着耳朵搖一搖。她對自己的聽力和視力極有信心,可是這裡似乎沒有異樣。
那剛纔是什麼?這個沒有辦法解釋。
自己在明處,敵人在暗處。
貼着岩石走。目標正前方黑色火器來的方向。
林昊竹突然停住腳。元順猝不及防,腦袋撞在男人寬大堅實的後背。
“抱歉”,元順脫口而出。
這原本是正常的表達。但是對於翠翠老爺說這個話,元順說完就後悔了。
是不是應該有更正式的表達?
林老爺倒是沒有計較。回身看一眼,花瓣姑娘摸着腦袋,應該沒有大礙。
他鬆開握住元順的右手,指尖虛空,指點前方。意思是岩石後邊。
隱約覺得背後岩石有什麼奇怪的動靜。
是呼吸聲嗎?低沉急促。
元順這個時候有一絲的後悔:如果身上有一點武功,就不需要躲在男人的背後。
男人的左手往後推了一推,元順心有靈犀,悄悄的一貓身,躲到了岩石的縫隙中。
山洞裡光線始終不明朗。暗沉沉的。黑色的岩石隱藏着無數的兇險。
應該從旁邊繞過去。元順心理想。
猛一擡頭,男人竟然原地起跳,徑直躍上兩丈高的石頭。
這未免也太神奇了。元順大開眼界。對於一個凡人,能有這份本事,可以說舉世無雙。
黑色的岩石,淺藍色的緊身衣袖。陌上人如玉,清亮的眸子迸發着逼人的寒光。
最好別做他的敵人。元順感嘆,後來悲哀的想到自己,真是他最討厭的。
林昊竹機智地貼附在岩石上,降低高度,不要成爲敵人針對的目標。
耳中急促的呼吸聲越來越濃重,敵人就在附近。
啪啪,兩個聲響相繼響起,在岩石的左邊和右邊。
林昊竹心中一沉,他反應極爲機敏,迅速判斷聲音的來源,左邊的是自己丟出一塊石頭,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而右邊的是從身後飛出,必定來自於元順。
換句話來說,藏起來的花瓣姑娘想法子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這份聰明簡直無人可及。
元順又驚訝又高興。
林昊竹覺察到岩石背後有動靜,朝左邊移動。
但是緊接着右邊聲音響起。
岩石背後的聲音出現了混亂,竟然不止是一個人。
都在自己的腳下。
林昊竹戰鬥經驗爲豐富。他早已看清四周環境。
身在石頭上,面對巨大的山岩;敵人在腳下的縫隙,背後是空闊的亂石。
居高臨下,高屋建瓴。
林昊竹拿不定主意:自己要殺下去,無論從前中右哪個方向,敵人都可以以靜制動。
一道亮光亮起。細細的探索着岩石的邊緣。勾畫出岩石的輪廓。
縫隙大概有一丈高。亮光像一把刀,切入三尺有餘,但是裡面毫無動靜。
是元順。林昊竹知道自己挑選了一個實力最弱的人,但是最聰明最能幫助自己的幫手。
來自李莊的蛋圓小鏡子發揮了作用。
元順用鏡子光芒勾勒出地形,也攪亂了敵人的心思。
腳底下的沉重呼吸越來越快。輕微的撕扯,
整個動靜朝左移動。
如果此時從右邊貼着岩石下去,剛好封住了敵人的背後。元順遠遠看着,心想。
下一秒對林老爺佩服的五體投地。
林昊竹選擇了正面。他現在所處之地和對面的山岩大概有一丈距離,對面崖壁光滑如鏡,無法立足。
這就對了。林昊竹使出絕頂的氣劍,硬生生的,在崖壁上鑿出支撐之處。
就像塵埃落在地上,毫無聲息,人貼着下來,正好面對躲在縫隙裡的敵人。
一聲驚呼,一聲慘叫。
元順的毫毛都豎起來了。
淒厲的叫聲,聽不出男女。
林老爺,該不會是你出事兒了吧?元順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