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華美,落英繽紛,小河潺潺。
四個人加快腳步。在這方圓不大不小的地界,林昊竹必定要找到要找的東西。
“該歇歇了。”慄旬提建議,眼看小風腳步放慢,知道小女人體力透支,堅持不住。
元順從林昊竹背上解下來,出溜到地上,動都動不了。四肢軟軟的。仰面朝天,眼睛很靈活,東張西望。
小風有老爺在身邊,再不擔驚受怕,想起一件事兒問:“順夫人,你不是說我們不死,就可以犒勞我吃好吃的嗎?”
元順溜了一眼昂首站在一旁,挺拔筆直的林老爺,無奈的搖搖頭說:“你的心真大,現在還能想起這個事兒。不過沒有騙你,我真的有好吃的。”
她在腰間背後繫了一個小小的褡褳,取下來。展開小布包,牛皮紙裡面赫然是三塊糯米糕。
棗紅色,還有核桃仁,棗泥糯米糕味道好極了。元順想到甜膩滋潤的味道,漂亮的眼睛彎彎的。
小風一本正經數着,“一、二、三,總共三塊。”
元順笑意凍結在嘴角,心中估摸:“只有三塊,原本想一家三口,一人一塊,可是現在呢,現在四個人啊。誰不吃?”
元順眼睛隨着心思走,掃了林昊竹一眼,好像說:“你武功最強,一定最抗餓。不吃算了。”
揣着小聰明的靈活眼神正好碰上男人居高臨下,橫過來的冷漠,元順趕緊低下頭。
慄旬識趣的表態:“我不餓,我不吃。”
小風趕緊說:“我和順夫人合吃一塊。好嗎,順夫人?”
元順點頭稱是。兩個小姑娘,胃口不大,但是不吃不行,男人嘛,吃得多幹活多,也不算佔便宜。
林昊竹走過來,腿極長,兩步跨過來,伸手從元順手中拿過布包。東西歸他了。
元順眼巴巴看着。
林昊竹先遞給慄旬一塊兒說:“以後還要靠着你。”
第二塊給了小風說:“儘量把自己照顧周全。”
小風想了想,伸手接過,心想:這話也對,自己吃飽了,才能給老爺不添麻煩。
元順目不轉睛的看着第三塊,想着:大概是我的了,脫口而出:“我墊墊肚子,也不給大家添麻煩。”
手心朝上,手背朝下,滿懷希望的以爲輪到自己。
林昊竹走到一邊,坐在地上,手中布包裡還有最後一塊糕,棗紅色,香噴噴。安然坐定,整好長袍下襬,準備對付點心。
大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這塊點心來的真及時。
元順掙扎着爬起來,慢慢的移男人到旁邊,又不敢太近,眨巴眨巴眼睛,認真的瞅着。
林昊竹竟然不吃,手裡端着糯米糕在發呆。
元順小心的說:“我如果吃飽,可以跑得更快。不需要勞煩您了,尤其,我吃一點就足夠。”
停頓一下,元順補充說:“不吃就沒有氣力,以後都得您揹着。”
林昊竹只是擡眼看了一眼,垂下眼簾。沒吱聲。
沒有憐惜,平靜如水,對於元順的話沒有反應。
就那一眼,差點把元順看哭了。低聲說:“不給也罷,我知道,我就是吃飽了,功夫也比不上你們。我在這裡就是給你們添麻煩。”
花瓣姑娘垂下頭,沮喪極了。
“我們三個吃飽是爲了大家出去。”林昊竹說的是實話,說這實話很傷人。
元順眼淚下來了,安靜的走到一邊,低下頭坐着。
“爲了一口吃的不值得,”慄旬說,“我吃半個就飽了。”
小風手裡捏着,根本就沒有吃,爲難的看着元順和林昊竹。
“按我說的做,”林昊竹說話總是這麼霸氣,不容別人懷疑辯白。
知道吃的沒指望了。元順終於壓制住了第一個願望——吃東西,現在改成第二個願望——看人家吃東西。
小風的吃完了,慄旬的吃完了。
林昊竹用手掰了一小塊糯米糕,放在嘴裡慢慢咀嚼。
“是不是糯米糕嚼的時間長了就會出甜味兒?”元順試探着問。
慄旬臉上浮現古怪的笑,心中強壓着念頭:真是一物降一物。
有這樣冷面冷心的男人,就有這樣呆萌單純的女人。還真是不記仇呀。
小風可憐夫人,說:“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捱過餓?”
元順點點頭:“如果不算吃的太多,第二天空肚子。”
一時幾個人都默然無語。
林昊竹安然的嚼着,似乎對糯米糕很感興趣,甚至點了點頭。
元順眼巴巴的瞅着他的嘴,看着他的手。目光就在他的手眼之間來回移動。
慄旬心裡想:這算什麼?什麼人,纔會玩這種小孩子游戲?
小風終於忍不住了說:“順夫人,要不然喝點水也是好的。”
“哦”,元順點點頭,小風拉起她,拉着垂頭喪氣的元順往河邊走。
“接着”,又是兩個字,伴隨着兩個字的是那個小油紙包——還剩下小半個糯米糕。
元順的小臉馬上就樂開了花。老爺是遞給小風的,沒關係,元順劈手接過,歪歪小腦袋。
“多謝多謝林家老爺。”迫不及待的洗洗手,元順把糯米糕掰成兩半,一口吞了下去一半,來不及咀嚼。一仰脖嚥下去,她是真的餓了。
剩下半塊又分開,現在慢條斯理的嚼着。臉上笑意盈盈。
“這個吃法很有趣”,慄旬說,“既有大口吞嚥的快樂,又有細嚼慢嚥的趣味。聰明。”
元順看看他,不知道這是好話,還是不好的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林昊竹。
林昊竹說:“我們現在不妨商量一下,下一步該如何做。”根本就沒有理會元順含義複雜的眼光。
小風精神回來了,把一路上遭遇詳細的講給老爺聽。不管怎麼樣,大難不死遭遇奇特,她說的眉飛色舞,元順在一旁幫腔。
連慄旬都看出來,人家老爺對兩個女人的態度不一樣。
小風開口,林昊竹滿臉的寵溺,不住的點頭。
說到高興處,元順插話。林昊竹立即把臉別到一邊去。不是整理整理衣襟,就是抖抖袖子。要不轉過頭,在半空尋找有趣的東西。
次數多了,元順不再開口,委屈的眼淚叭嚓。
“辛苦了那麼久,先去躺一會兒。一炷香之後我們要出發。”林昊竹特意叮囑小風,“定要踏踏實實睡一小會兒。”
自動免除了對元順的囑託。
元順認命了,像個小跟屁蟲一樣的跟着小風,一直小心躲在小風的影子裡。絕對避免和林老爺目光銜接。
兩個小姑娘走到了稍遠的地方,天當房,地當牀,仰面躺下,元順攤手彈腳的很舒服,在小風提醒下,蜷成了一團。
“這樣做就好嗎?”慄旬莫名其妙的問,眼中掠過一絲陰翳。
“怎麼做?”林昊竹不明所以,好看的眉骨擡了一下,眼神沉靜冰冷。
“聽線報說,你家夫人很快就要和你和離。”慄旬坦蕩的說。這就是承認了,他確實派有暗探跟蹤着監視着林家人。
林昊竹回答問題的角度很奇特:“這就是你收集到的消息。”口氣充滿揶揄。
“這麼說吧,一個人總要正視自己的內心,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慄旬說話沒頭沒腦的。
林昊竹冷冷的掃他一眼:“沒有人管我的閒事。”
“起碼林老爺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哈哈哈哈。”慄旬忍不住放聲大笑。
笑聲爽朗,引得遠處的元順側起身子,往這邊張望。
林昊竹伸手示意,兩個男人往河邊走,不想讓元順聽見。
林昊竹問:“我的家事別人最好不管。”聲調平靜,一雙寒星明亮的眸子垂下,雙手攥成拳頭。
慄旬馬上表示:“隨口說說,我再也不提這事了。倒不如趁着吃飽精神好,我們談些有用的。”
林昊竹攤開手,意思是:悉聽尊便。
慄旬面對廷尉府來人,始終琢磨不透這個威高權重的年輕人底細如何。只知道他下手狠辣,做事徹底,另外就是對於正妻很厭煩。
說正經事倒是不錯的選擇。慄旬說:“聽你的女眷說,灰衣人和羅羅人也在天坑,我們形勢很不妙。他們的目標必定是我們,只是爲了復仇嗎?”
“別忘了,是羅羅人率先夜裡偷襲永泰客棧,鬼使神差死在元順手中。復仇是後話。”林昊竹頭腦很清楚。
慄旬問:“敢問羅羅人和你有什麼交集嗎?爲什麼羅羅人會夜襲?”
林昊竹楞了一下,敏銳覺察到慄旬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盯着自己。
林昊竹決定說實話:“我曾經查過與羅羅人有關的案子,可能他們針對我。”
慄旬問:“那麼請問你這次來平安州,目標是羅羅人嗎?或者與羅羅人有關嗎?”
林昊竹垂下眼簾,半晌說:“說不好,該說的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我們要重回地面,羅羅人是必過的坎兒。”
慄旬點點頭。他也聽聞許多羅羅人的傳說,畢竟這個族落就在帝國北邊,人少尚勇,嗜血無畏。四個羅羅勇士,戰鬥力會極強。
慄旬真正擔心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也許外加一個帶着灰色斗笠灰大氅的人,正在暗處窺視自己。腰部命門,爲什麼有人知曉?
直覺告訴慄旬:一個前所未有的兇悍對手就要出現。
元順輕輕咳嗽,小風緊張問:“你沒事吧,夫人?是不是着涼了?剛纔應該蓋點什麼的。”
林昊竹冷冷看一眼,對於正妻的不適不以爲意,甚至覺得小風小題大做。吩咐:“小風,睡覺。”
慄旬低下頭,竭力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