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而不得是一種痛苦，得而不愛又算什麼呢？
罕見的，林昊竹淡然問：“你家室如何？”這是對強忍不笑看笑話的慄旬報復。
“沒有福分，我的確沒本事，讓我心愛的女人知道我愛她。”說到這兒，慄旬的聲調突然放低，顯然觸動了心事。
“詭異天坑，生死未卜，強敵環伺，我們卻還在討論風花雪月。”林昊竹淡淡的說。
慄旬對於這位上差有了新的認識：明明是你問我，怎麼還成了我陪你聊男女私情？
久在衙門，看盡諸色人等的慄旬，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莫非這位廷尉府高官和別的官僚不同，起碼在情事上太嫩了些吧。
慄旬嘴上恭敬認同：“的確，我們首先應該集中精力解決眼前的困難。”
林昊竹自覺有些強詞奪理，呆了一呆，揮手拂去煩心事。
兩個人坐下來，認認真真的討論眼前困境。
第一怎麼出去？
第二羅羅人在哪裡？
一炷香的時間過得很快，元順就是打了個盹兒，就被揪了起來，昏頭巴腦的被拽了過來。
“我們要去哪裡？”小傢伙睡得臉紅彤彤的，眨巴眨巴眼睛問。慵懶的紅，粉潤盈亮，嘴脣真像飽滿的花瓣。
小風，合一下眼睛就足夠了。
慄旬建議：“要不然我們現在就要往回走，想辦法爬坡上去？”這是兩個男人討論的要點。
大家位於天坑最中央，小河把天坑一分爲二，溪水潺潺，不知在什麼地方出坑底。
元順有些醒了，腦袋倚在小風腿，說：“這裡沒有活的東西，真可怕。”
林昊竹轉過臉，清冷眼神望向遠方，全然沒聽見。
“談何容易。”小風提出自己的觀點，“上山容易下山難，可是這個地方偏偏相反。不計算攀爬難度，從下往上看，全是一樣的古樹。我們到底爬那座具體山峰？”
慄旬想起當初差點走散，默不作聲，不再堅持。周圍羣山環繞，仰起脖子，隱約看見峰與峰之間有空隙。
一擊必中。難度太大，如何確定具體山峰呢？他們大概沒有體力爬第二座了。
慄旬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情，躬身一禮，認真的問林昊竹：“我可否問尊家夫人一個問題？”
夫人？自然是元順。林昊竹不搭理夫人，對於別人搭理她，更是心存戒心。沒有說話，狐疑的看着捕頭。
慄旬實話實說：“剛纔小風講奇遇，我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古怪聲音只能在水平方向傳遞，你事先知道嗎？還有，羅羅人結成氣陣，小風動彈不得，你怎麼還可以看準機會行動？”
元順睡得糊里糊塗，沒有完全清醒，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稍微思忖，馬上靈醒過來。坐直身子。
這個問題的確很難回答。
慄旬追問：“難道那緊實的氣陣對你是沒有作用的？”慄旬的口氣充滿了疑惑，目不轉睛地盯着地面。
元順仔細的回想當初的情形，心裡轉了好幾轉，緩緩的說：“當時很害怕，我真的記不清了。”
慄旬看樣子不太滿意，可是又沒有辦法，林家老爺回看一眼，意味深長。
慄旬只得點頭，安慰一句：“確實情勢險惡，活下來不容易。”
這個事兒就此翻過不提。
如果原路返回不是一個理想的選擇，下一步該怎麼辦？
小風盯着高空奔涌變化的奇異白色，比比畫畫的說：“我一直觀察雲瀑。可以斷定，它的範圍沒有改變，始終貼着這邊山崖，不知和坡度有沒有關係？”
“我認爲雲瀑方向就是我們下來的方向。就爬那裡。”
“我們能不能這樣子走之字?雖然費點氣力，但是相對安全。”
“你看那兒有很多裂縫，手和腳可以省些力氣。如果我們順着雲瀑的方向，就一定可以回到最初的那個山洞。”這個話很有道理。
小風是林昊竹最得力的助手，見多識廣，說話井井有條，很有見地。兩個男人頻頻點頭。
元順問：“那我們就這樣回去嗎？”
拿主意的是林昊竹。林昊竹半天不表態，目光深邃，一縷亮光隱藏在眼眸深處。
林昊竹微微仰起臉，說：“我們順着河再往下走一走。”
“現在不應該趕緊脫離險地嗎？裡面什麼都不知道，太危險了。”元順大感意外，表示不同意。
小風遲疑提出一個具體情況：“這裡沒有補給，我們堅持不了多久。”
元順幫襯着說：“沒有糕點，我的存貨都吃光了。”攤開手擺一擺。
林昊竹一字一頓說：“既然歷盡千辛萬苦下來一趟，總得有所收穫。”這是回覆小風。
慄旬知道這個年輕人心性堅硬，必定在坑底有所收穫才肯罷手。聽話音林老爺下定主意，自然就不多言。
元順嘟起小嘴，喃喃說：“我們需要無限的運氣。平時積德行善多嗎？”
小風自然向着老爺，改了口風，說：“其實如果稍過一會兒上不去，現在其實也是上不去的。”
“呸呸，不許說這不吉利的話，過一會兒能上去，現在還能上去。”元順很認真的糾正，眼睛亮亮的，嚴肅的神情特別可愛。
慄旬含着笑看看林昊竹，心裡想：林家一家三口都在這裡，我樂意奉陪到底。
黑巖綠樹拋在身後，順着小河方向，徑直往前。慄旬打頭，女人中間，林昊竹殿後。
別人還罷了，元順睡足精神頭飽滿，瞅着林老爺手背後，一步三看，找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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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人緊走兩步，輕聲叫：“慄旬捕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慄旬恭敬說：“何事？夫人只管問就是。”
他十分在意這個有點愣頭愣腦的快樂小姑娘，少點矜持，多得是聰明頑皮。
慄旬總懷疑這個叫元順的女子是那一家的人，那一家是誰都惹不起的。可是沒有道理，被林昊竹欺負的慘不忍睹，連打帶罵呀。
元順一笑，粉嫩嫩的小臉，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臉朝前，目不斜視，輕聲問：“你們平安州有沒有什麼好送人的禮物？最好是玩意兒，可以擺起來看的。小一點，精緻一點，錢不是問題。”
小風明白：瓷娃娃死得慘，手絹有些輕飄，夫人還爲家人的見面禮努力。
慄旬想了想，說：“八角觀有木雕，是平安州的一寶；還有深淺溪出石雕，很不錯。”
木雕，石雕。元順默唸兩遍，記下了。小風說：“夫人，我們回去就買，都買。”
元順拉住容長臉姑娘的手，說：“謝謝，多謝，有心了。”
身後咳嗽一聲，元順立即老老實實緊走，趕上隊伍，又討好的回頭衝林老爺笑笑，表示：你欺負我，搶我東西吃，我不計較。麻煩給我買禮物。
可惜，林老爺早把臉轉開，他的原則是，少看一眼是一眼，一眼不看最好。
元順得個沒趣，也不在意，倒是小風岔開話題：“夫人，你對付羅羅人的閃瞎眼的玩意兒，是什麼？威力無窮呀。”
元順得意的晃着小腦袋，說：“那是黑色礦藥，確實厲害。”
慄旬心中一動，口氣輕鬆問：“你從哪裡得的？有地方買嗎？”
元順實話實說：“是我們家的，我本來想炸魚的。沒成想炸人了，逃出生天。我不知道父親從哪裡買的。”
小風想起白得耀眼，瞬間目盲的亮光，心有餘悸。給老爺說：“那的確是個好東西，比我的還好用。”
慄旬大步走在最前面，所以沒有人看見，濃眉大眼的質樸臉上，眉頭皺了皺，豎起耳朵等着尾音。
林昊竹不說話。
元順想到就說了：“好人小蜜蜂，你的那個也蠻好用，不過威力確實差點。已經不錯了，炸魚夠用。”
小風笑出聲：“夫人，你怎麼就想玩，那不是炸魚的，開礦打仗開山都用得着，我那東西也是老爺給我防身用的，可巧派上用場。是不是，老爺？”
林昊竹默然無聲。小風知道自己多嘴了，和夫人說閒話，可是身邊畢竟還有一個外人。
慄旬腳下加緊，遠遠領在前面，假裝沒有聽見。
倒是林昊竹解開窗戶紙：“我這一趟和炸魚的玩意兒密切相關。”
戛然而止。慄旬知道剩下的留給自己，看自己上不上道。佯裝不知，恐怕當即廷尉府就會起疑心。也好，這件事總是要提起的。倒不如自己主動點，那個姓林的絕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主兒。
慄旬緩緩轉過身，林昊竹揮手，示意兩個女人離遠點。
元順嘟起小嘴，低聲說：“好大的威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把我們當什麼了？”
腳底下擦油，溜得快。小風用手指點一下花瓣姑娘額頭，小聲說：“聽話不吃虧。”
慄旬湊近冷峻凜冽的京都高官，平靜說：“平安州確實如同路路通所說，地理位置顯耀，交接異族異地。三年前，我發現有異常的交易。有人員死亡。直到今天也沒有確實證據。”
林昊竹硬朗的身軀站的筆直，氣勢逼人，冷冷的看着對方。
慄旬小心選擇用詞：“直到路路通上次自己說，我基本可以斷定是，是軟硫磺。”
軟硫磺？小風聽得真切，腦海中迅速搜檢相關知識：
硫磺是製造礦藥的關鍵，但是純度低用量大威力小。
一次偶然機會，截獲異族情報，說是他們找到一種叫軟硫磺的礦物，純度極高，讓礦藥威力大到驚人，而且用量極少。
廷尉府立即追查此事。但是對方極爲狡猾，銷聲匿跡，絕無消息。軟硫磺，是一個記錄在案的名字。今天再次聽到，怎麼不讓人激動？
小風眼睛發亮，看向老爺，元順趕緊跟着看，只是不知道看什麼，於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狐疑，抿着小嘴，古靈精怪。
林昊竹問：“你確認？”
慄旬點頭，毫不猶豫。
林昊竹長處一口氣，舉目四望，衆人小心隨着他的眼神，看向周圍黑色羣山。
“軟硫磺應該出產於此，就在這天坑。”林昊竹緩緩說出，驚得衆人目瞪口呆。
傳說中的無比利器，與腳下土地相關？
元順不信邪，不怕權威，加上斷定權威不能當着外人動手，第一個懷疑：“我不知道什麼軟硫磺，但硫磺味道極重，蟲蟻不生，這裡沒有怪味呀。”
小風瞪她一眼。話音未落，元順吐吐小舌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林老爺甚至懶得批駁她。
元順嘟囔一句：“也許真的就在這裡，好吧。”
慄旬驚異的是元順反應如此之快，平日捕頭對於自己很有信心，也是當元順低聲認錯後，才理解話中之意。
硫磺味道重，可是軟硫磺未必；蟲蟻不生，這裡正是沒有一切生物呀。
是軟硫磺儲量大，還是純度高的令人髮指？
元順又說了一句，惹得小風直搖頭——太聰明不見得是件好事。
元順說：“如果這裡富集軟硫磺，我們不該呆的太久，否則會要命。”
林昊竹皺皺眉，袖子裡手掌攥成拳頭，又鬆開。真不知道該怎麼讓這個聰明至極的小丫頭閉嘴。但是她的話是對的。
慄旬小風元順都在看，看林昊竹拿主意，林昊竹垂下眼簾，清冷麪容，眼角微微跳動，說：“我們必須這麼做，否則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