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高興得又哭又笑,緊緊的抱住小風,死活不撒手了。
小風渾身癱軟,靠着元順身子,往下出溜。
林昊竹以防萬一痛下殺手,用力擊出,眼睜睜的看着兩個羅羅人掙扎着想動。
但是,胸腹開裂,口吐鮮血。
片刻,毫無動靜。
林昊竹才轉過身來,看向自己的女人。
小風還有一絲知覺,無助的看着心愛的人。
元順的大哭:“怎麼了?你說話呀。”
小風手腳冰涼,呼吸微弱。
眼睛發紅,但是臉發青。
她中了極品鶴頂紅。
元順傻眼了,驚恐的看林昊竹
林昊竹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一步撲到跟前。半跪下身子,單膝着地。
把小風放在自己的腿上,從懷裡掏出翡翠鸚鵡嘴小銅壺。
小風只剩一絲知覺。
藥酒灌進了小風的嘴裡。
眼前年輕英俊的男子,做完能做的事情,目光炯炯盯着小風,一字一頓的說:“你絕不能死啊。看着我。”
小風氣若游絲,渾身綿軟。吃力的睜眼,暖暖的安心恬靜畫上眼角眉梢。
張嘴想說話,可是沒有氣力,微微探出手。
男人馬上握住髒乎乎的小手,結結實實握住,讓小女人感受到實在是男人就在身旁。
男人輕聲說:“我就在這裡,一切安好。”
小風眨一下眼睛。
兩個人歷經生死,終於相聚。只覺得心意相融。
小風的臉色暗了些,眼神變得空洞。
救援沒有耽誤絲毫功夫。但是等的藥酒流遍全身,就要看造化了。
元順雙膝跪在一旁,顧不得土地髒。拼命的搖着小風,說:“你絕對不能閉上眼睛。”
“你那麼喜歡翠翠老爺。你說過你想給他生孩子。你忘了嗎?”
慄旬站在旁邊,不知該怎麼辦。
算了,能夠發揮他作用的。還是盯住羅羅人。
因爲那兩個人並不陌生,是老熟人。在天坑,在永泰客棧偏院,都交過手,碰過面。
還都有着小鼻孔。
羅羅兩個勇士,已經氣絕身亡。
林昊竹爲了確保小風安全,下了死手。
一邊是兩具血糊糊的屍體,一邊柔情蜜意,眼神繾綣。
慄旬對於林昊竹的功夫佩服之至。
氣劍威力之大,之前在永泰客棧和天坑已經見識過。但是這麼大還是超出想象。
林昊竹本來就沒打算留活口。羅羅勇士從腹部往上。一道紫痕已經撕開了上身衣服,到人中,鼻樑,天靈蓋。
一道細線呈黑色,深入肌膚血脈,直接把人分成了兩半,
慄旬驚恐之餘,更多的是憤怒。
這兩個羅羅勇士穿的是全套平安州衙役的服飾。
仔細看大小,有些不合適。
早有跟隨的手下貼近死屍,翻檢一番。
有寒玉粹匕首,還有一個腰牌——上面刻着兩個字子未。
慄旬暴怒。五官移動位置,緊握劍柄的手骨節發白,指甲在手掌摳出印痕。
子未就是今日。
唯一的解釋就是,羅羅人殺死了今天當差的三個兄弟。
手下的衙役怪叫着往上衝,要把兩具死屍剁成碎塊。
慄旬揮手止住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果然,林昊竹吩咐:“讓大家散了吧,已經給住戶添了許多麻煩。”
慄旬點頭稱是,令手下忙去了。
林昊竹手中清晰的感覺到,小風唯有心臟還輕細跳動的;搭在脈搏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反應。
這種毒藥藥力之強的,竟然可以讓全身血流停滯。
林昊竹輕聲細語的說:“沒事的,已經服了解藥。放輕鬆些。”
元順幫着說話:“沒錯,你們家老爺是天底下最能幹的人,他一定能救你。”
“你看,我們毫無線索,不是還是救到了你嗎?你不能死,死了就不好玩了。”
元順生怕小風睡着,咕嚕咕嚕的說話,都不經過腦子。
林昊竹把小風在懷裡又摟一摟,不經意間掃了一眼跪着的元順。
元順一腦門心思都在眼前那個骯髒的小人身上,亮晶晶的大眼睛圓溜溜,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花瓣一樣潤澤的嘴脣泛着瑩潤的光。
尤其那副充滿深情,又有些焦慮的神情,像個頑皮小仙女。
就是小仙女。
手下人前來稟報:“老爺,已經把他們都攆回房子了。”
他的後半句話消失在大風中。
只在一瞬,起風了,強勁的東風鋪天蓋地,怪叫着奔襲。
春風,在別的地方是花瓣滿天,但是在這兒塵土飛揚。東風徑直往懸崖的方向刮,從地上又多颳了一層土皮。
林昊竹低聲一句:“百姓確實可憐。”
說話的空當,他早已經抱着小風,來到了破矮的茅屋——粗陋的土坯夯成。
衙役看老爺到了,立即驅趕裡邊的人“出去出去。”
林昊竹說:“不必了,反正風停我們就走。”
手裡的小風,已經有了一絲絲活泛。
容長臉的姑娘,離開老爺不過半天,經歷了生死難關。
生怕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拼命的睜大眼睛。
元順最懂她的心思,用手指着,說:“看他,看他,看你家老爺。”
林昊竹罕見的沒有生氣,聽由元順折騰。
這是所有房子中最像樣子的——放在沁香樓,狗都不住。
但是在這裡住着西柳營的村長——那個沒有鼻子的老頭。
老者恭謹地把土炕掃了又掃,想去燒水。
元順趕忙講:“多謝,不用了,我們很快就走。”
村長嗡聲嗡氣的說:“唉,東西太髒,沒有辦法招待貴客。心意到了就是。”
慄旬眉骨跳了一下,沒想到這樣一個粗鄙的老者,說話倒是在情在理。
把小風放在牀上,靜聽屋外大風鬼哭狼嚎,林昊竹還是不放心,坐在牀邊。
元順乖覺抱着雙膝,坐在牀裡邊。
難得的一家三口沒有爭執,沒有躲避和呵斥。
小風一扣着老爺,一手扣着夫人,嘴角浮現淺淺的微笑,愈發顯得神容憔悴。
從嚎叫的大風裡,傳出一個人聲說話聲調,平平沒有起伏。
“村長,我來給您送點東西。”不等村長回覆,門砰的一聲開了。
漫天黃土瀰漫了房子,元順撲上去,用衣襟擋住小風的臉面。
林昊竹眉頭都不眨,一手搭在小風手上,讓她心安;一手揮出,順勢發力,排山倒海氣劍攻擊進屋之人。
不管來者是誰,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不想給自己留下一點點危險的破綻。
來人就像被重錘重重地擊中,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一歪,仰臉朝上,不動了
林昊竹沒有移動,靜靜地起身,佇立牀前。眼睛只看向小風。
小風覺察到出事了,臉上淺淺一笑。
不知何時門口擠滿了人,在一片黃沙當中有如鬼魅,伸頭探腦的。
慄旬猝不及防,眼睜睜看着林昊竹再次發威,手刃敵人。
慄旬走向橫在門口的屍體,能在林昊竹全力攻擊下存活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屍體一動不動。慄旬看得清楚,林昊竹攻擊對方的腹部,最柔軟的腹部。
慄旬一步一步走着,短短的路好像花費了過長的時間。
他隱隱感到不安,強烈不安。猛獸窺視,血口大張。這是一個練武之人的直覺。周圍不是嗆人的黃土,而是整個空氣沉甸甸的。
如果說林昊竹的功夫冰澈入骨,澎湃浩蕩;此時慄旬就是渾身都不舒服,如螞蟻在身上游走。
身後,林昊竹冷森森的聲音響起:“全部後退,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他陰沉的目光看向村長。不禁眉頭一皺,眼中蹦出一絲亮光。
村長鬼火一般的眼光,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慄旬有些詫異——林昊竹威嚴暴烈的氣勢,整個帝國能夠承受的一隻手都能數清。
這個貌似可憐至極的老人,卻安靜的看着,只是眼光太讓人不舒服了。
沉靜的彷彿枯木,枯木裡滴着毒液。
村長揮揮手,他在這裡具有無上的權威。
門口堵着的人們迅速散開,確切說退後三步,緊緊的包圍着這間房子。
林昊竹第一次正式的打量村長。
年過七旬,高高的額頭,神情竟然稱得上高貴,乾裂的嘴抿着。
在林昊竹肅殺的逼視下,他挺直的身板。
慄旬硬生生的詢問:“敢問尊者是誰?”
沒來由的,他用了非常尊敬的稱呼。
對方彷彿天生就配使用這樣的稱呼。
沒鼻子的村長微微一笑,越發顯得面容古怪。
死一般的沉靜。
就在這時,剛纔被林昊竹擊倒的人,像一頭髮瘋的牤牛,徑直衝了過來。
房子原本就不大,他全力衝刺,眨眼就到眼前。
時間短暫,他來不及揮動武器,擡起右臂,伸出食指和中指,插入了老者的面頰,順手一滑。
老者忽然倒地。
守在門口的還有衙役,一看情形不好,驚呼着衝進來。掄起刀劍就想砍行刺者。
慄旬伸手擋住,說:“不用了。”
死者死了,死的透透。恐怕連一歲的孩童都能看出他不再是個活物。
原因很簡單——他竟然斷成兩截。
元順看看眼前,看看慄旬,想尖叫張不開嘴。
用手擋在小風的面前,留一道縫,跟用眼光示意——和我們沒有關係。
慄旬莫名其妙的說:“與我無關。”
他的心砰砰狂跳,因爲他已經從林昊竹眼裡看出了濃重的懷疑。
原因很簡單。
刺客使用整骨功。在進來之前,用氣調整上身骨骼距離。當林昊竹揮出氣劍直奔他腹部的時候,實際上打在他的盆骨上。
他佯裝死去,硬生生的躺在地上。等到林昊竹和老者對話,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對話上,那又是一場殺機。
刺客抓住時機,全力一搏,竟然得逞。
他的整骨功真是了得。
現在,用盡了一百二十分的氣力,竟然在當場斷成兩截。
門外,比狂風更狂暴的是西柳營的一羣人,令人恐怖的人。
狂叫着要往裡衝,衙役根本擋不住。
“閉嘴。”林昊竹冷冷的呵斥。
老者已經氣若游絲,他甚至還笑,嘴角滲着血,臉頰上有兩個窟窿。
他艱難的擡起右手,指着林昊竹,用盡全身氣力說:“出。”
可是他年老體弱,身受重傷,用盡全身氣力,也只不過說出一個詞。
林昊竹看看院外的人說:“聽清了嗎?”
院外的奇形怪狀的人,全都跪在地上,推開攔住的衙役。
慄旬低聲說:“他讓我們出去。”
這個話很微妙,可以理解爲老者不願意見他們讓他們出去。
也可以理解爲老者不讓手下與他爲難,讓他們出去。
林昊竹挺直腰板,收起臉上覆雜微妙的表情,面色鎮靜,冷冷的看過每一張臉。
他的眼睛天生有一種逼迫的威力,所有的人不由低下頭。
風停了。滿天懸着黃色的灰塵。
林昊竹回身從牀上抱起小風。
不管那張小臉五顏六色,說不清楚的髒。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含情脈脈的看着。
“我們該回去了。”
經過門口的衆人,林昊竹略微停了一下,說:“官府會庇佑百姓。”
迴應他的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