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話音剛出口，小風就知道出了麻煩。
小風身經百戰，經驗幾位老到，發覺周圍輕微的草葉搖晃，不像是自己人觸動的。
“噓”，元順出聲提示。兩個小姑娘止住腳步，小風回身一手抓住夫人，一手抽出腰中軟劍。
毫無聲響。看不到夫人的臉，但是夫人手心有細密的汗珠。情形不妙。元順一定看見聽見什麼，纔會這樣。對於天不怕地不怕的花瓣姑娘來講，該是多麼震驚纔會這樣呢？
藉助遠方雲瀑詭異亮的妖豔的白，周圍景緻影影綽綽。
隱隱不遠處草窠動了一下，小風揮手一劍，徑直刺了過去。
唰唰，幾根草被斬斷。什麼都沒有。小風等了等，低聲問：“我們是不是多疑了？”
握在手掌中的夫人的小手抖了抖，表示否認。
小風四下打量，還是什麼都沒有。她看向夫人，元順擡起另一隻手，在周圍畫了一圈。
毫無聲息。四張慘白的臉，在四個方向，直勾勾的看着元順和小風。
元順真遇見事，反而不怕了，抽出手，示意小風：“別管我。”捏起兩個小拳頭，擺出打鬥的姿勢。心中有那麼點後悔：如果自己肯用心練武，只有自己打別人的；現在搞不好還會拖後腿。唉。
小風看見四張慘白的臉，長得都差不多：眉骨高的像屋檐，矮鼻子小鼻孔，厚嘴脣。
元順敢正眼看，竟然認出對方，說：“怎麼又是你們？”
小風問：“夫人認識他嗎？”
元順說：“從長相認出來，和中央帝國的人長得太不一樣，那天晚上永泰客棧偷襲送命的就是這副模樣。”
就在前日，元順獨自在客棧，受到致命偷襲，結果刺客被殺。屍體不翼而飛。後來通過兇器分析是國境北邊的羅羅人。
元順的話有效果。四張慘白的臉扭曲，四個人在四個方向不約而同舉起了右臂，握着熟悉的神異兵器——千年寒冰製成的寒玉粹。
白色雲，黑色崖壁，慘白臉，凝滯神情。硬如金石的神兵器吞噬一切光芒，讓人心寒。
一個人乾巴巴的問：“你，殺死了我們的兄弟？”聲音沒有尾音沒有迴音沒有水音，撞的耳膜生疼。
元順沒吱聲。這與大丈夫敢作敢爲沒有關係，她本來就不是大丈夫。認不認賬都要打一架，鬥嘴還不如省點力氣動手。
元順打量着對方，留神小風的一舉一動。
一認出四個羅羅人的勇士，小風就知道，他們起碼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復仇。
小風對於羅羅人並非一無所知。腦海中閃現這他們的資料：羅羅在朔北，酷寒之地，族羣很小，所以族中的人都視對方爲親人。一人死，全族復仇。
有這樣一件事：羅羅人充當中人，爲兩族作保，方法就是給兩族各送去一名羅羅人當人質。沒想到一族毀約，另一族殺死羅羅人質。羅羅人舉族復仇。針對毀約一族，焚燒村落，水井下毒，遠赴中央帝國劫殺仇人。
一時間北地風聲鶴唳，鬧到中央帝國皇帝陛下不得不過問，經過丞相白楊協調，調度帝國最精銳的靜塞軍出面，迫使羅羅人接受毀約一族的賠款道歉，息事寧人。
“好吧，”小風心中叫苦，反覆盤算：“從長相看，確實是羅羅人。”
“一個親人死在這裡，他們當然不能善罷甘休。”
小風高聲的說：“是我乾的，是他自己找死。”有意挺直身板，擋在夫人眼前，面對說話之人。
元順呆了一呆，疑惑看看小風，反應過來，沒有出聲。好看的大眼睛充滿感激之情。
小風繼續大聲說：“是他偷襲在前。其實也並非死於我手，你們看到了他的死狀。是寒玉粹殺死他，誰有寒玉粹你們找誰去。”
元順終於笑了，笑小風腦路清奇，不講理的小姑娘最可愛。
小風笑不出來，知道今天形勢多麼嚴峻。嚴峻到可以認真考慮遺言後事。
想當初永泰客棧院子裡遭遇襲擊，當時有老爺和慄旬。就那樣子，己方都沒有賺到便宜。今天就兩個小姑娘，孤立無援，恐怕凶多吉少。
“我的兄弟死在你手裡。你活不成的。”還是剛纔說話的人，大概是頭領，一字一頓的說。聲調沒有起伏。
小風不再說話，對方的斬截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小心找尋脫身之計。環境險惡，小風看得越仔細，心裡越涼到底。
包圍圈很小，真不知道他們四個人怎麼欺身逼近的。距離自己和元順只有一丈。
山勢依然陡峭。縱目看，就是滾滾的雲瀑往下跌墜，看一眼，晃得人目眩神迷，搖搖欲墜。
元順不說話，從後邊湊近小風，拉着小風迅速蹲下。與此同時，說了一句：“跟我來。”
兩個小姑娘朝夕相處，心有靈犀。小風閃電般反應，和元順同步行動。手裡拖着軟劍，俯下身。
時間極爲短促，電光火石，包圍圈的羅羅人猛地看見眼前姑娘蹲下身，愣一下。
元順非但沒有發足狂奔，反而俯下身，兩腿緊着捯飭。蹲着走，速度當然慢了許多。
小風心裡一萬個害怕擔心，但是此時，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隨着順夫人的奇怪姿勢。蹲下身跑。
小風心裡很明白，如果單打獨鬥，自己都不是對方的對手，更何況是羅羅人四位高手齊聚。反正是個死，跟着夫人也許絕地逢生。
沒來由的，小風很信任年紀十三四的小夫人。她的爽利，她的可愛，她的機敏。
情勢險惡至極。四位羅羅高手守成天羅地網，圍住兩個小姑娘，一心復仇。根本沒有想到她們使出這樣奇異的姿勢。
圈子很小，兩丈見方，四人守住四個方向。放在平地，擡手就能殺死對方。但這裡不是平地，是陡峭巖壁，樹，及膝深的草，暗黑夜色，遠方雲瀑映襯出亮色。
兩個小姑娘蜷縮起來，剛纔和小風說話的頭領模樣的人，刷的舉高手中的火摺子，照亮的範圍更大。
不經意間小風看到奇怪的一幕：這個包圍圈，面對的人佝僂着腰站着，而背後高處的人乾脆就蹲着。
怎麼會這樣？小風心中一驚，越發覺得這個地方詭異至極。耳邊隱隱有風聲。但是不真切。
元順當仁不讓，指揮逃亡，方圓兩丈的逃亡：“捂住眼睛。”
小風乖覺聽話，閉上眼睛。即使這樣，眼前爆閃，亮的眼睛幾乎失明。
“捂住，不許睜眼。”元順第二道命令。
話音剛落，第二次爆閃炸裂，小風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元順扯着夥伴的手，她早已經看清路線，連滾帶爬，順勢往下。
身後一陣怪叫，羅羅人沒有想到兩個小姑娘還有後手，眼睛被閃的幾乎失明，紛紛跌坐，手裡兀自扯住樹藤，免得墜入深澗。
元順和小風乘機往前衝出很遠，發足狂奔。
但是這種優勢沒有保持多長時間。那個乾巴巴的聲音在身後大聲命令：“在下面，格殺勿論。”
窸窣草叢聲音雜沓，不用回頭，就知道羅羅四位高手迅速追擊，可能眨眼就會出現在背後。一想到那冰冷如北地千年冰雕的眼神，就讓人冷徹心田。
小風大聲說：“我們跑不過他們。你速度快，你跑，我來拖住他們。”
元順斷然拒絕：“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的。”
小風勸說：“你速度快，找到老爺和慄旬來救我。”
元順停住腳步，回頭，笑了。小風不禁回頭看，臉色鐵青。
四個男人衝到身後，舉起兵器，雙眼噴火，嘴裡發出嘶嘶蛇一樣的聲音。
元順又一次蹲下身，衝羅羅人搖搖手，羅羅人不知她要幹什麼，警惕的瞪大眼睛，但是速度沒有減低。小風下意識蹲下身。
元順面對羅羅人，話卻是說給身旁的小風聽：“你胡說。我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跳入雲瀑，不可知的未必就是危險的。”
“你小聲一點，你這樣說他們都聽到了。”小風知道離雲瀑還有一丈距離，足夠羅羅人擊殺距離。
元順喜眉笑眼，說：“他們根本聽不到。”
四個壯大的漢子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的守着，兇狠瞪着兩個小姑娘。只需要一步，他們就能殺人。他們已經蓄勢待發。
元順右手一揮，背後雲瀑縹緲，亮白璀璨，黑色山岩如同墨染，一襲水紅衣袖飄蕩，仙氣十足。
帶頭的羅羅勇士情急之下用本族語高喊一句，四人同時下蹲，把頭埋進膝蓋。
小風登時反應過來，一定是剛纔夫人使出暗器，帶頭的羅羅勇士親眼目睹，心有餘悸，以爲夫人又一次使出暗器，提醒同伴保護眼睛。
元順爭取時間，一丈距離，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縱身起跳。兩個小姑娘手拉手，躍下雲瀑。腳下是白茫茫，迅速奔騰的雲流。甚至像真的瀑布一樣溼溼的打在身上。
背後四個羅羅勇士反應奇快，尤其是帶頭的，蹲下瞬間，沒有被潑天閃光震撼，知道上當，就勢一躍，幾乎貼着元順身上。
寒玉粹刺出，速度並不快。大概因爲速度不快吧，所以沒有聲響，匕首由高向低奔着元順的脖頸而來。
直到與元順頭顱位置持平，才聽到嘎啦嘎啦的聲響。
元順似乎明白些什麼，又不明白些什麼，但是危險在前。對方四個猛士，早已經用內力接成氣陣，牢牢的壓制着。
小風手足動彈不得，只叫一聲：“順夫人。”
就在白閃閃的匕首已經切到元順脖頸前的時候。匕首尖突然改了方向。
幾乎與此同時。小風的腰被帶了一下，兩個姑娘徑直跌入深不可測的雲瀑。腳下是白茫茫迅速奔騰的流瀑，甚至像真的瀑布一樣溼溼的打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