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旬捕頭專門說起沁香樓的事情。
“我對沁香樓關注已久,這個地方彙集了喬老爺路路通兩大勢力,各色人等出出入入,實在是溝通消息的好地方。”
他輕輕咳嗽一聲,“也包括京都的丞相府來人。”
“路路通暴死,溫泉浴出事,老爺帶着夫人冒險進山。沁香樓就被縣太爺下令封了,所有的人只許進不許出。”
“而且喬老爺堅決不許我插手其中!”
楚皓笙默然不作聲,安靜的盯着眼前的茶盞,氤氳飄渺的茶氣沁人心脾。
他微微皺了皺眉,坐直了身板。
元順站起身來,嬌滴滴的:“老爺我有事情想跟你說。急事兒。”
小姑娘滿臉通紅,讓人感覺是小女孩的私事啊。
楚皓笙眼角眉梢流露着不耐煩,耐着性子起身說:“捕頭,稍坐。”帶頭出了房門,元順緊跟着。
屋檐之下元順貼着老爺,小聲嘀嘀咕咕的說什麼,指手畫腳的。
楚皓笙只給元順一個脊背。
“行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男人不耐煩的打斷,轉身往回走,一回身又指指地上,“你,不許進來。”
元順氣的跺了一下腳,兩隻手背在身後,說:“不識好人心。”
慄旬站在窗子邊兒,安然的看着這一切,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對怨偶成了佳偶天成,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只是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因爲元順擋的正着。楚皓笙左手從懷裡掏出那個鸚鵡嘴翡翠小酒壺,輕輕抿了一口。
丹田一點寒涼迅速消減。
連他都有些佩服元順觀察力強,簡直驚世駭俗。
坐直身子的那一刻他幾乎支撐不住。
這幾日激烈的衝突,他竭盡全力拼死相搏。身體勞累是真的,這是爲什麼身體的痼疾發作了呢?
渾身一冷,就是因爲丹田的寒氣發作。本能覺得危險在周圍窺視着,躁動着。
他倒是知道有一種毒和自己體內的痼疾息息相關,只是這種毒早已失傳了。偶爾聽師傅說起過,那種毒叫楓樹黑,堪稱毒性十足。
楓樹黑與鶴頂紅就像姐妹。據說楓樹黑更加的危險,它可以散播在空氣裡,透過皮膚毒害人。
楚皓笙陷入了沉思,什麼地方有奇異的味道,沒有不適的感覺呀。
臉上依然清冷的神情,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安然坐在慄旬的對面,說:“繼續。”
原本被勒令站在原地不動,但真的站在原地就不是夫人了,元順想了想放心不下,悄悄的掀了門簾站在門口,拿定主意,一腳門裡,一腳門外。
慄旬還以爲他們兩個鬧彆扭。這樣的事情經歷多了,每次都束手無策,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頂頭上司。
慄旬沉吟片刻,打定主意,緊緊盯着說,“因爲一些話我未必合適講,但既然想到不對大人說,萬一耽誤大事,我更加過意不去。”
這是十足的在做伏筆鋪墊,楚皓笙只管聽着就是。如果沒有真金白銀,慄旬捕頭好意思二訪永泰客棧?
“天字號倉庫涉及命案,三年9個人,也包括我的手下。真相恐怕浮出水面了。”
哦,楚皓笙顯然有了興趣,微微側過臉。
“大人可還記得三具無頭屍體,頭顱擺成品字狀,一般認爲是古老神秘的祭祀儀式。”
楚皓笙靜待下文。
“我追查的所有從羅羅國進入帝國的商號車輛,幾乎沒有線索。說着聲音逐漸低沉,彷彿有難言之隱。”
楚皓笙鼓勵說:“你只管說。已經發生的事情,掖着藏着就沒意思了。”
“後來還是丞相白楊指點迷津,採用採藥人作爲威脅,接觸上了路路通。路路通多次考驗,認爲我可以信得過,就透露出消息。”
“在平安州地圖上仔細的看,有這樣一些奇特的所在。”慄旬捕頭有備而來,從懷裡掏出標明詳細的地圖,攤在桌子上,用手指着。
元順好奇心大起,全當沒有看見老爺不滿的眼神,湊近老爺身旁,把小腦袋從他的肩膀上探出來,認真的幫着看地圖。
“您看,這是李莊方向。這是天字號倉庫。三次可疑的羅羅商隊的行進路線。”
“可是三次路線都不同啊。”
慄旬用手指頭在上面連綴起幾個地點,元順若有所思的說:“你是說這三個地方都有交集?”生元順看得很仔細,楚皓笙早已發現,三個圓圈交匯在一個叫海子的地方。
“海子是羅羅人的說法。相當於我們說微大一些的湖泊沼澤。”
“你有什麼想法?”
“我也是剛剛把三條路線連在一起,可是我不敢輕舉妄動。”
慄旬捕頭話只能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讓楚皓笙自己仔細琢磨。
如果他猜測正確,只要他敢輕舉妄動。對手會立即作出反應,尤其想到縣太爺喬冠道跟他很不對勁,事事針鋒相對,他不能不多防備一手。
“繼續說。”楚皓笙清淡安靜的聽着。
元順表情複雜的看一眼慄旬捕頭,忍不住問:“是有什麼原因?所以你今天來告訴我家老爺的嗎?”
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元順水靈靈的聲音說“我家老爺”,楚皓笙心中微微一動。
“今天剛纔在銀寶的房間裡,她詭異的告訴我——事不宜遲。”
“而且她梳妝檯的東西都擺成了品字狀。”
“那喬冠道老爺看到了嗎?”
“這個不好說。銀寶行動詭秘,小心不讓別人看見。”
元順好奇心強,看着兩個男人說話吞吞吐吐,連蒙帶猜,索性想到就說:“你是說銀寶帶話告訴你趕緊帶走黃金,其實是她搞錯了。”
“對,小夫人果然聰明絕頂,我是想說這個意思。”
元順無奈的搖搖頭,心裡想,這都什麼人啊,一句話說的清,兩個男人在那裡打啞謎。
說到底都是爲了自己,萬一不圓滿,留個迴旋的餘地。
慄旬索性把話說完,建議請調配靜塞軍在平安州泛泛的搜查,逐步向海子靠攏。
“海子到底是妖是魔,做到心中有數。”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楚皓笙點點頭,提筆寫下一封書信,交到慄旬手裡,說:“你把這個徑直帶給靜塞軍首領白生春,要做的事情我已經寫明白了,具體的你們兩個商量着辦,務必做到小心謹慎,萬無一失。”
難得楚皓笙叮囑的這麼仔細,元順知道把海子和品字型頭顱,會有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楚皓笙站在轉身離開的慄旬背後,輕飄飄的說一句:“有功夫我們再多聊聊。”
慄旬捕頭不好接這句話,乾脆裝着沒聽見,腳步匆忙迅速離開。
“你懷疑他有好多話沒有告訴你?”元順悄悄的擡起眼睛,想從男人臉上看出些什麼。
“行了,有些事不是你管的。”
元順有些不服氣,不敢爭辯,一轉身挑起簾子,直接回屋,翻開自己的地鋪。
看着男人自顧自坐在牀邊,翻着《平安州風物記》,元順想搭話又覺得有些失面子,乾脆自言自語說:“難道小云寶不知接頭聯絡的人是誰?難道黃金就藏在海子?可是爲什麼要把三年的黃金積攢在一起呢?”
她大聲的說着,雙手合十,食指相對,皺着眉頭拼命苦想,其實內心也盼着翠翠老爺介紹些新鮮的東西。
楚皓笙悶頭想着自己的心事,緩緩的翻着《平安州風物記》,壓根就不打算搭理,犯不着解決元順的疑問。
“要是小風在就好,有人在乎小風,小風問,就有人答。”
楚皓笙愣怔一下,才發現小姑娘話裡話外的擠兌自己。
“注意下你的身份,”男人已經開始威脅了。
“什麼身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心情不好了還可以動手打人。”
元順氣鼓鼓的說,想到曾經爲了小風自己捱打,越想越委屈,魚鱗陣幾乎送命,無底深淵被扔進水裡。
屋子裡很安靜,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索性誰也不理誰。男人看書想事情,元順從懷裡摸出帶給家人的絲巾,心靈手巧編成各種各樣的小動物。玩的不亦樂乎,自己笑出了聲。
院子裡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哇,夫人真是心靈手巧。”小風愉快的說。
元順一下跳起來,滿臉笑容:“你還順利吧?”
小風奉老爺之命,到街上採辦一些東西,尤其是夫人喜歡的吃食玩貨。
“幸不辱命,就看我伺候夫人盡興不盡興啦,看,這是什麼?”
好傢伙,全是芬芳甜美,新鮮有趣的東西。
元順樂的小臉放光,拿起這件放下又拿起那件,得意的說:“多謝你,這兩天我可有指望了。”
一聽這話,小風就知道自己出去的短暫片刻,夫人老爺又鬧彆扭了,小風搖搖頭體貼的說:“夫人高高興興的,還想聊天嗎?”
難道和離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嗎?楚皓笙想想都覺得可笑。
兩句話安穩住夫人,小風認真的對老爺說:“現在縣太爺喬冠道在永泰客棧門口,便裝,說是要來拜訪您。”
“那就讓他進來吧,在院子裡。小風來照顧客人,有指望的人就好好的指望吧。”
元順根本聽不出揶揄諷刺,嘴裡吃着手裡玩着,這就足夠了。
辦案的一對男女悄然退出房間。
稍等片刻,小風領着書生打扮的縣太爺進了院子。
喬老爺歷來是一個溫溫儒雅的人,拱手行禮說:“說大人有些事不吐不快。下官心中有疑惑,冒昧造訪,關鍵是不敢耽誤了朝廷的大事。”
“這麼嚴重嗎?”
“恐怕天字號倉庫的案件要到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楚皓笙微微一笑。臉上一副讚賞的神情,心中暗驚:今天怎麼回事情?互相揭發都是一個腔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