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靈水嶺的夜便開始沒有那麼煞人了。夜裡起了風,場上的毛竹林就會悉悉索索地直響動,攪動着安靜的夜。
徐毛子去了省城有些日子了,一直都沒有回來。這老頭子許是因爲福生回來了,心裡寬心不少,所以纔在城裡住了好些日子。話說回來,徐毛子原本就不是個容易寬心的人,這次能在城裡呆上這麼久,不是第一次,也只是第二次了。
福生去水塘子裡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起來,有時候縫到雙日的時候,他都不在屋裡頭。儘管福生都是嫂子長嫂子短地喊着翠蛾,但是翠娥心裡頭總覺得有個疙瘩在。她覺得福生變了,變得有些陌生了。這些翠娥也只能在心裡頭想着,她沒有說出口,必定是她做錯了事情,懷上別人的娃子,而福生卻幫他瞞着這事兒,從這一點上來看,福生對翠娥有恩的。
有男人的女人,又懷上了別的男人的娃子,這本來就是不光彩的事情,更何況曉得這件事情的,竟然還是自己的小叔子。而福生和翠娥的關係原本就不是那麼簡單的,除了小叔子這層關係,似乎更多的應該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男女關係。福生是歡喜翠娥的,這點毋庸置疑。所以翠娥曉得福生心裡頭苦,她覺得自己有愧於福生。
不過福生,對於翠娥的態度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他見翠娥的時候,臉上經常都是掛着笑的。可是他的笑卻讓翠娥覺得有些不自在。每天一大早吃晚飯,福生就會出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纔會回來,有時候甚至到吃飯的時候了,翠娥都沒有見着他的影子。按照以前的慣例,福生沒有回屋的時候,翠娥都會去水塘子喊福生,可是如今卻不一樣了。翠娥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找福生,她害怕看到福生那雙眼睛,儘管他的眼神裡含着笑意,但是翠娥卻覺得他的笑就像火一樣灼得她的臉生疼。
這天臨吃晚飯的時候,福生沒有回來。望着桌上滿滿一桌子菜,翠娥眼淚撲簌簌地直落。
一大早剛吃過早飯,福生和往常一樣,收拾着傢伙兒,就準備出門。
”福生,今天早點下工,可以麼?“翠娥連忙喊住他。
“嫂子,有事麼?”福生問道。
“今天是狗蛋兩週歲生日,我想張羅幾個菜,一起慶祝慶祝。”翠娥說道,她沒有看福生的眼睛。
“哦,狗蛋,兩週歲生日!”福生愣了愣,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便笑着說道,“哎喲,你看我這腦袋,咋就把這事情給忘記了!我今天一準會早點回屋的,咱狗蛋都兩週歲了,咱咋說也要喜慶喜慶!”
“哎!那你記住了!”翠娥面露喜色地說道。
“哎,記得了!我一準會早點回來的!”福生邊說着,邊往外走。
兒蛋蛋,孃的心肝肝!狗蛋一眨眼間就兩週歲了,翠娥歡喜着,早早地就給狗蛋備上了紅褲子,紅肚兜兒。都說幾歲大點的娃子穿着紅褂子紅褲子過週歲生日兒,娃子才能長得瓷實長得壯。
狗蛋兒穿着紅褂子紅褲子坐在桌前,兩隻手早就忍不住地直往菜盤子裡搗騰了。
“乖崽,莫急哩!叔還沒回來哩?”翠娥輕輕地拍了一下狗蛋的手笑着說道。
“娘,我餓哩!”狗蛋昂着頭,可憐巴巴地望着翠娥說道。
“叔一會就回來哩,和叔一起吃,崽最乖哩!”翠娥摸着狗蛋的頭,戀愛地說道,眼睛卻一直瞅着屋外頭。
翠娥正哄着狗蛋的時候,官生卻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一隻大手也往碗裡探。
翠娥見狀,連忙狠狠地拍了一下官生的手,生氣地說道:”官生,你咋也和崽一樣呢,不是說了等弟一同回來吃麼?“
官生伸了伸脖子,就像是一隻烏龜似的,他委屈地說道:”我肚子餓!“
“肚子餓?你就不能等等啊!福生還在外頭幹活哩!“翠娥責備道。
官生點了點頭,喉嚨裡去直咽口水。
屋外頭開始起了風,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桌子的菜冒的熱氣越發地細弱了起來,官生趴在飯桌上似乎已經餓得連直起腰的力氣都沒有了,狗蛋則躺在翠娥的懷裡睡着了。
翠娥的眼神開始越發地黯淡了下來。她鼻子酸澀,眼睛裡有淚水盈動。
都已經說好了的,今天是狗蛋的生日,他會早點回來,給狗蛋一起過生日,可現今都已經八點了,他咋還沒有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