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上的樹木並不密集,大都是矮矮的草灌植物,雖然天色已黑卻不會因遮擋了月光而看不清地上的路,看來這裡也時常有人經過的。林若雲忽然在一株毫不起眼的綠葉植物前停下了腳步,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柳逸陽原本還在想心事,聽到她詢問,走了上來仔細的看着,葉片好像撕裂的殘羽,上面還有細細的柔毛,搖了搖頭,回道:“也許以前也見過,只當是野花野草了,這個是藥草?”
林若雲嘴角動了動,俯下身來捏着一片葉子,冷聲道:“這是能殺人的良藥!”
柳逸陽正想湊近了再仔細看看,聽到她這般形容此草,一時近也不是遠也不是了,動作停在了那,輕聲重複了一遍,“殺人良藥?”
“它的名字有很多,烏草、附子花,也叫斷腸草。”林若雲好像沒看見他動作上的遲疑,只是繼續說着。
“斷腸草?”柳逸陽似乎有了興趣,又仔細端詳着,嘴裡輕聲嘟囔道:“原來這就是斷腸草啊,還以爲是什麼樣子呢,看起來很普通。”
“應該說它是斷腸草,但斷腸草並非就它一種。”林若雲緩了緩語氣,握住莖葉部分,搖晃了幾下,根一鬆很容易就拔了出來,又叮囑道:“記着,千萬不可破壞掉藥草的根鬚,儘量保證其完整。”
柳逸陽點了幾下頭,看着林若雲將根上的泥土在旁邊輕輕磕掉一些,又指着下面一個錐形根塊說道:“烏草的根通常會兩三個連在一起生長,這個根叫做烏頭,有鎮痛之效,旁邊的是側根叫做附子,有回陽救逆、逐冷、祛溼之效。烏草入秋後,便會開出成串的藍紫色花朵,非常漂亮!”
柳逸陽接過烏草,對着月光細細分辨着,又問道:“那殺人又是爲什麼?”
“服用過量會導致血流加快,心跳紊亂,通常一個時辰左右就會死亡。”林若雲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說道:“有人把大夫比作陽間的活判官,說你生你就生,說你死你便死,你覺得呢?”
“怎會是判官?大夫是救人的又不是殺人的,只要能救自當竭心盡力,若一時救不了,日後也要想出辦法纔是。”柳逸陽丟下那棵草也站了起來,繼續說道:“大夫理應只存救人的心。”
林若雲沒有任何表情,只冷冷的說:“天底下沒什麼是理所應當的!當初在暮城外,我救了那個秦三爺的家丁,你和祁元真不也是難以理解,在你看來他該死嗎?”
柳逸陽差點把這人給忘了,此時一提纔想起來,“當時的情況你不救他也能理解,其實他不過是個家丁,仗勢欺人罷了,饒他一命也沒什麼不可以。”
“真的是這樣嗎?”林若雲略帶諷刺的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哼道:“你當真以爲我會如此心善,連幾次三番要害我的人都不願他死?其實,潛龍斬已經讓他五藏(髒)六腑俱損,我的那顆藥根本救不了他的命!”
柳逸陽一愣,不禁眉頭皺起,明明看到那人止了血,怎麼會……
“那是續命丹,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沒斷氣便可延命十個時辰。”林若雲看了一眼他驚訝難解的表情,不以爲意的繼續說道:“服了此藥的十個時辰裡,他會像從沒受過傷一樣,但時辰一過,全身皮膚將會不斷的收縮、乾裂,七竅流血而亡,你以爲義幫的人爲什麼沒再追來?我不過是殺雞儆猴!”
“爲什麼要煉這種藥?既可續命又爲什麼要這樣殘忍!”柳逸陽腦子裡‘嗡’地一聲晃過,記憶中長這麼大還沒對誰發過火,可當質問過後,只覺得胸中氣短了。
林若雲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又慢慢睜開,表情淡漠的回道:“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違天道而續命,不管是十個時辰還是半個時辰,都是逆天的!逆天,就要付出代價!感覺失望嗎?我們才認識幾天而已,你以爲能瞭解我多少。”
柳逸陽默默看着她的眼睛,即便她想要冷漠,可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從與她第一次目光相對,眼中掩藏了許多許多,無從分辨也讓人心疼。
心中苦笑道:或許我不夠了解你,如像你不知我心中所想一樣。
林若雲繼續往前走去,丟下一句冰冷的話在身後,“還願留下學醫術就跟着來,若不願我也不勉強,等到了溫化縣,你可以隨時離開。”
柳逸陽站在原地,心底裡這口沉重的悶氣終於吐了出來,在胸口上用力按了按,裡面似乎有東西硌了他一下,淺淺一笑,跟了上去。
兩個時辰後,他們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地方,沒有人發現他們有什麼不妥之處。祁元真笑了笑,舉起一個野果說道:“雲兒,這個果子味道還真是不錯,酸酸甜甜的女孩子比較喜歡,坐下來嚐嚐。”
林若雲在他身邊坐下,接過野果咬了一口,點點頭,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眼下休息的這個地方已經離溫化縣不遠了,大概還有一天左右的行程,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找到袁峰?
據說溫化雖是縣城卻相當熱鬧繁華,主要是各種珍奇異獸奪人眼球,每日街頭巷尾都聚集着許多不遠千里來此尋覓寶貝的商旅以及富家子弟。不要小瞧那些小傢伙,可不是隨便點錢財就能買走的,多少有錢有勢的公子、少爺們不惜重金換取一隻奇鳥異獸,這要是拿回家中,那屁股後頭得成天追着一堆點頭哈腰、吹噓拍馬的人,是何等的威風啊!
天漸漸亮了,衆人就這樣沉默了一夜,在山下村民醒來前,要儘快離開這裡,否則被人看到鰩魚,說不定會以爲見了什麼妖怪呢。
鰩魚再度升入雲端踏,衆人又踏上了行程。
飛了半日,林若雲突然睜開眼睛,神情嚴正,向天邊望去,一片怡靜安詳,什麼事都沒有。其餘四人疑惑的向四周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清風不禁問道:“姑娘,您怎麼了?”
“清風,天之靈氣和地之靈氣在感知上有什麼不同?”林若雲皺了下眉,問道。
清風想了想,回答說:“天之靈氣變化萬千,難有定數且不易捕捉到,不過天之靈氣是以地之靈氣爲根本的,所以姑娘您一定可以分得清楚,也不會認錯。您,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不清楚。”林若雲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回道。剛纔心裡好像打鼓似的震了幾下,突然覺得心神不寧。天之靈氣應該與自己是差不多時日輪迴到人間的,怎麼會到現在都沒消息?自己是十年前出了意外,難道這麼巧他也出了意外?
林若雲心有疑惑,又問道:“蕭莊主和蕭夫人可有子女?”
清風想了一會兒,肯定的回道:“有!三位長老曾說過,他們有兩個兒子,當年蕭莊主和蕭夫人離開家鄉時,小兒子才滿三歲,如今應該早就不在了。”
“說來也是有緣的很。”明月突然想起了什麼,接着說道:“第一次見到姑娘時,把我們都驚呆了,您與蕭夫人容貌一模一樣,只是更年輕一些,或許另一位也和蕭莊主一個模樣呢。”
祁元真和柳逸陽不約而同的向她看了過去,原來那位傳說中的蕭夫人也是如此的靡顏膩理、仙姿佚貌啊!如此一來,二人倒是對蕭莊主的樣貌有幾分揣測的興趣了……
“逸陽,你說蕭莊主長什麼樣子?”
柳逸陽搖了搖頭,爲難道:“我也沒見過,很難想象。”
林若雲的目光突然轉了過來,臉上微微顯着怒氣,冷冷的瞪着他們,二人連忙閉上了嘴巴,尷尬的轉去了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