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早在先前幾天覺察到一點行跡時,就和賴善密談了一次,但是這位庫爾騰親王還覺得他小題大做,但爲了謹慎起見,還是知會了麾下所有隻忠於他的一衆部屬,吩咐他們在事機有變的情況下,暫時聽從風無痕的號令。在墜馬事件發生後,風無痕的另兩名侍衛就早早通知了這些庫爾騰部的親貴,更是吩咐呂原昌和張雲鋒嚴加戒備,甚至讓蕭雲朝和虞榮期兩個文官乾脆搬到了軍營中。
不過,準噶爾大軍的出現卻是意料之外的事,即便想到了客圖策零絕不至於不作準備就涉入險地,但這些兵馬的快速就位無不預示着一個事實,那就是漠南蒙古三大部中,至少有一部與準噶爾人有了勾結。風無痕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始終低調的薩克親王身上,那種冷肅的神情讓諸王公都是一愣。
“賴善王爺的病情雖然無法確定幾時能夠好轉,但確實是人爲的,不過用金針壓制後,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徐春書終於說出了這一句讓人如釋重負的話,“如今各佐領和參領正在賴善王爺的大帳中,汗帳的所有親兵已經全數就位。”
克爾泰立時激動得跪倒在地,“感謝仁慈的天神,倘若父王能夠轉危爲安,我一定向您奉獻最珍貴的貢品!”他今日算是經歷了幾次大起大落,要說取賴善而代之的心他是起過,問題是他絕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再者世子之位雖然有威脅,畢竟還未現出端倪,因此他怎麼都不敢冒險弒父。他又朝着風無痕恭謹地伏拜了下去,“感謝太子殿下替下臣洗脫了嫌疑,否則若是揹負着這樣的罪名,即便是死下臣也無法甘心。”
“哈哈哈哈!”布托突然是一陣狂笑,隨後便是滿臉的怨毒。衆人還來不及說話,只見他猛地拔出腰間匕首,脫手就朝地上的克爾泰擲去。誰都沒想到他會這般瘋狂,就連客圖策零也是臉現異色,特古更是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卻見徐春書迅捷無倫地閃過幾步,正好夾住了那柄匕首,順便還將克爾泰拖了起來掩在身後。
“中原的話叫成王敗寇,我今日領教了!”布托狠狠地甩出一句話,他身後的兩個親衛立刻拔刀斬破了帳篷,挾着主子飛快向外間竄去。
逃過一劫的克爾泰頓時大怒,正想下令追擊,就聽得風無痕淡淡地道:“外頭各參領佐領帶着的親兵多了,他們逃不掉的。”他一句話安頓了克爾泰,便又轉頭對諸王公道,“孤有話想對薩克親王和客圖策零汗說,各位王爺今日也受驚了,就請先行散去吧。”
一衆王公儘管疑慮重重,也只得怏怏退下,這一天下來,他們是飽了眼福,但也是大大地受了驚嚇。因此,他們雖然有心想要弄明白風無痕的心意,此時也不得不先回去處理好自己的事,誰知道準噶爾的大軍究竟還會攪出什麼名堂來。
“孤也就不說題外話了,會盟拖到現在,彷彿都是和二位的心意相符吧?”風無痕直截了當地道,“先前孤就懷疑過,準噶爾的大軍能在漠南草原上出沒,就絕對少不了內應的角色,只不過沒想到居然是薩克親王罷了。若是沒猜錯,有了親王居中策應,你聯絡的部族應該還有不少吧?客圖策零汗,孤的耐心也是有限,前來會盟不過是因爲朝廷不想百姓負擔過重,但若是你始終意圖撩撥,那一戰的後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冽無比,“你帶的親兵雖然不少,那五千軍馬也着實是一個威脅,但此地畢竟是庫爾騰部的地盤,西北大營也有四千軍馬駐紮在此,孤的侍衛更都是以一敵百的角色,你最好掂量清楚。”
風無痕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態,不過,客圖策零顯然早有準備。“既然太子殿下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下臣也就不再兜圈子了。”他傲然道,“準噶爾的興盛靠的並不下臣我一人,此行前更早立下了遺命,所以即便殿下想留下我,準噶爾的勇士也會爲我復仇。下臣的要求很簡單,下臣要的是漠西,名正言順的漠西蒙古大汗,朝廷不能干涉下臣在漠西的任何作爲!至於漠南蒙古,庫爾騰部這個黃金家族佔了那麼多年的鰲頭,是否應該讓別人沾點光了?”他狡黠地一笑,朝一旁的薩克親王努努嘴。
薩克親王胡裡奇卻沒有客圖策零這般膽量,見風無痕拆穿事實,他就弱了三分膽氣。先前靠着準噶爾大軍之助,他暗中吞併了好幾個小部族,實力隱隱已是超出了庫爾騰部,但漠南蒙古和漠西蒙古不同,那邊是朝廷鞭長莫及之地,要發兵打過去至少得經過不少的準備時間。而漠南受中原影響本就巨大,西北軍營若是有心,不費多少周折就能大軍壓境。爲了得到準噶爾人的幫助,他已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牛羊和青壯牧民送去了不少,這才讓準噶爾人在明處替他牽制了朝廷的注意。
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了,他趨前兩步深深一揖:“太子殿下,小王乃是天朝番邦,這一點將永遠不會改變,只是懇請殿下考慮剛纔的話。如今薩克部的實力已是比從前更盛,庫爾騰部的內部爭鬥諸部王公都看到了,再加上賴善生死不知,克爾泰年輕不能服衆,他們這一部沒有資格再當漠南的盟主。”
“很好,你們的意見孤都知道了。”風無痕目光中的殺機更甚,“如果事情順利,那明日的會盟就是最後一日,孤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他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在衆侍衛簇擁下離去。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胡裡奇感到一陣心悸,“剛纔他似乎殺機畢露,難道……”
客圖策零卻搖了搖頭,“他會考慮的,這不過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反悔的承諾。歷次會盟的盟約你也看到了,鮮有能真正遵守的。他要的不過是時間,而我們也一樣,否則先前議事時的爭論和討價還價也就沒有必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這才沉聲道,“他要的是登基前的太平,我們需要時間來消化這次獲得的實力,待到彼此都準備好了,這纔是真正的大戰!”
風無痕出了大帳就收起了那冷肅的神情,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待回到自己的大帳後,他剛想遣人去請蕭雲朝和虞榮期,就見留守此地的葉風急匆匆地掀簾進來,連行禮都忘了,“殿下,京城有人送信來了!”
風無痕眼皮一跳,心中頓時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快宣他進來!”
來人並不是東宮的人,就連徐春書一時也沒認出他的身份,反倒是小方子不可思議地驚呼了一聲。
“阿才!”
風無痕一怔之下,臉色頓時大變,來人竟是小方子的親弟弟,郎哥的得意弟子方勇。這些年來爲了避嫌,小方子兄弟倆幾乎沒見過幾次,此時方勇竟然千里迢迢來到了這裡,顯然是京中出了大事。
方勇大約是知道帳中衆人都是風無痕心腹,因此顧不上和哥哥打一個招呼,不避嫌疑地開口說道:“太子殿下,大約是二十天前,皇上就開始稱病未曾上朝,期間一點音訊也沒有。在這二十天中,除了寧郡王之外,皇上沒有接見過其他官員。如今九門提督張乾已經封鎖了城門,師父怕事機有變,猜測宮中應該發生了什麼大事,因此讓我來稟報一聲!”
風無痕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虧得徐春書在他身後扶着,他纔沒有倒下。好容易平復了一陣情緒,他才勉強開口問道:“孤行前父皇還是好好的,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皇帝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但風無痕離京前,皇帝曾經向他暗示過,明方真人已經用密法壓住了他的病情,因此撐個一年絕無問題。
“京城的消息都被封鎖了,雖然得不到準確情報,但師父推測可能是有人暗地有所圖謀。”方勇沉着地道,“當初,宮裡傳出的消息是皇上有恙,暫不上朝,這引起了不少議論,但還沒人疑到那一方面。但自那一天起,皇宮裡出來溜達的太監就再也沒了,內廷的侍衛也輪班住在宮裡。不僅如此,寧郡王頻頻出入皇宮,還不時接見各大重臣,幾個老王爺似乎也有不少動作,就連九門提督張乾的舉止也非常可疑。師父已經派人去通知了豐臺大營提督展破寒,以殿下的名義讓他早作準備。”
“母后有什麼動作?”風無痕終於恢復了最終的冷靜,既然事已至此,那再暴跳如雷也沒有作用,“她身爲皇后,應該有所抉擇纔是。”
“草民沒聽說皇后有什麼舉動。”方勇搖搖頭道。
風無痕知道郎哥能把信送出來已是不易,因此也就不再多問,示意小方子兄弟自行出去敘話之後,他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宮裡究竟有什麼變故還不得而知,若是父皇真有什麼萬一,密不發喪的情況以往歷朝也曾經有過,不是太后藉此另立新君就是權臣趁機謀朝篡位。如今看來,母后蕭氏顯然還未下決斷,否則只需假稱宣皇帝遺詔即可。她居皇后之尊,就是這般做作也不會招人懷疑,因此蕭氏目前顯然還在觀望。
“子煦,你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時間緊迫,不能再拖了。”雖然遭遇大變,但徐春書還是顯得分外冷靜,聞言之後便立刻領命離去。風無痕冷笑一聲,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雖然身邊的人手不夠,但是以父皇的精明,若是配合京城中的佈置,未必就沒有勝算,何況還有那個物事。母后,就看你是否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