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雲身子單薄,攏在斗篷裡,看着十分嬌弱,眼裡盈了水波,卻緊抿着脣沒說話。手心裡慢慢浸出了一層細汗,心口跳動得異常迅速,雀躍中又有幾分膽怯。
“二爺……”秦如山嚥了口唾沫,聲音乾癟顫抖地張了張嘴,膽戰心驚地瞄了盧俊昭一眼,見盧俊昭面上的表情沒半分鬆動,背後的冷汗涔涔直下,浸溼了裡衣。
秦如山僵立着身子,索性心一橫,話也說得利索了。
“二爺容稟,小的本不該來擾了二爺清淨。只是家裡老爺子千叮萬囑,讓小的帶着小妹過來給二爺和二少夫人磕個頭謝恩。小妹先前受了二爺的救命之恩,家裡人都萬分感念二爺的恩惠。小的本想着讓家裡內人帶小妹過來跟二少夫人磕個頭,可二少夫人事忙,幾次都沒見着人,小的這才上門來求見了二爺……”
“夫人怠慢你了?”盧俊昭的聲音不重,語氣裡卻透着隱隱的怒氣,身上驀地散出一股迫人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秦如山眼眶一縮,手腳冰涼,勉強扯開嘴角乾笑道:“沒有,小的萬不敢怨夫人。想是龍氏,內人,不討夫人的喜。”聲音明顯有些沙啞,像是從嗓子裡費力擠出來的一般,語氣裡的顫慄壓都壓不住。
秦如雲見狀,忙邁開小步,聲音輕柔中透着幾分柔弱和羞澀:“請將軍勿怪,是小女堅持要來跟將軍當面謝恩。小女。一直惦念着將軍的救命之情。將軍在北安城,小女也沒來得及當面跟將軍道謝。從離開北安城,小女心裡一直不安,時時刻刻想着要見見將軍和夫人。先前央求四嫂帶着小女來過兩次。只是夫人忙碌,未曾跟夫人磕頭謝恩,是小女的不是,小女……”
說道後頭眼圈微微泛了紅暈,連帶着粉嫩嬌弱的臉頰上也染了一層讓人心醉憐惜地粉紅嬌羞,聲音很低,“救命之情”四字似在嘴邊來回輾轉了數次,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盧俊昭陰鬱着臉,目光冰冷地掃過秦如雲嬌羞柔弱的臉頰,不等秦如雲說完便嗖的一下站了起來。兩步繞過秦如雲。在門口寒着臉叫了聲“周川”。聲音似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周川一見秦如山和秦如雲進了院子,這心裡就提了起來,這會兒聽見自家爺聲音裡透着煞氣。腳下一絆,差點從牆頭栽了下來,趔趄着腳步跳到了雪地裡,幾乎是一下子跌了下倆。顧不得許多,周川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奔了過去。褲腿上沾滿了雪末,隨着身子疾馳雪末又抖落到地面。
“爺,屬下……”周川頭埋得極低,貓着腰,急急忙忙地懺悔。
話還沒說出口。盧俊昭擡起一腳飛快地踹在了周川屁股上頭,周川悶哼一聲,摔在了雪地裡,又忙一咕嚕爬起來,也顧不得拍身上的雪末,只嚥了口口水,面上乾笑而討好地瞄了眼盧俊昭。
“你辦的好事兒!”盧俊昭的聲音不高,嘴角牽出一抹冷笑。
盧俊昭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來,卻驚得周川一個機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硬着頭皮請罪道:“屬下該死!屬下辦事不利,請爺責罰。可……屬下是當真把人送到衛大人府上去了。屬下也沒料到,她怎麼就……屬下該死!”
在盧俊昭越來越陰鷙的目光中,周川心頭一凌,猛地將解釋的話吞了回去,聲音乾脆而誠懇地認了錯,一動不動地跪在雪地裡,等着盧俊昭的發落。
屋子裡,秦如雲面色慘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臉惶恐和自責的周川,視線移向盧俊昭筆直卻透着讓人驚恐的寒意的背影,只覺得從頭涼到了腳。
屋外的寒風裹着雪末吹了進來,秦如雲恍覺自己站到了漫天風雪中,凍得渾身發寒,面無血色,嬌嫩的嘴脣似失去了顏色一般,慘白乾裂,微微顫抖着,喉嚨口哽咽着,心裡一陣一陣酸澀,明明有滿腔的話,此刻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
他就那麼不想見自己?那他當初爲何要救她?
她還記得他高高大大地身子擋在自己面前,沒有回頭也沒有安慰,卻讓人覺得溫暖到了骨子裡。他讓自己留在他的院子裡養傷,他受傷的時候她曾離他那麼近……
盧俊昭冷冷地瞥了周川一眼,面色陰寒地拂袖而去。
周川齜牙咧嘴,擰着眉頭暗自懊惱,隨後又飛快地爬起來,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長壽打了個哆嗦從走廊的角落裡鑽了出來,撫着胸口舒了口氣,又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擠出些笑意來,進屋恭敬地請道:“二位還是請回吧。”
秦如山和秦如雲站在客廳裡,只覺得門口處的冷風吹得尤其刺骨。
正院裡,林晚捧着譚掌櫃交上來的各處細賬,靠在榻上,饒有興致地聽小丫頭紅杏眉飛色舞地說着外頭院子裡的事。
“……真是上回北安城那個姑娘,不過穿着打扮倒精緻了些,她還敢跟爺說話……”紅杏說到此憤憤地捏了捏拳頭,忽而又鬆開拳頭笑了起來,繼續道,“夫人您不知道,爺那臉色陰得嚇人,我跟在長壽後頭躲着,隔了老遠都覺得骨頭髮冷。哎,還從沒見過爺這副模樣……後頭秦家四老爺就帶着那個秦姑娘回……”
紅杏話還沒說完,身後的衣角猛地被玉竹使勁兒拽了拽,紅杏一口不穩,要出口的話又嗆回了喉嚨裡,踉蹌着腳步撫着榻沿站穩了,扭頭看了眼,這一看,又刷的一下低了頭,跟在玉竹後頭飛快地退了開去。
盧俊昭緊繃着臉,渾身寒氣逼人,身上的雪花還沒抖落,便直直地進了屋。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林晚。
林晚臉上淺笑着,目光澄澈明淨中卻透着些意味深長的笑意,落入了盧俊昭眼裡。
“爺不是去見客人了?怎麼這麼一會兒倒回來了?人家大老遠的過來謝恩,爺該多坐會兒纔是。”林晚笑着丟了賬冊。語氣輕柔中藏着戲謔和意味不明的笑意,順手滴盧俊昭倒了杯茶遞過去。
“阿晚,我不是……”盧俊昭接了茶杯,目光軟了下來,見林晚這副模樣,心裡一慌,忙想要解釋,話還沒出口,卻被林晚笑着打斷了。
“爺先暖暖手吧,外頭冷。怎麼頂着雪花就進來了?”說着上前替盧俊昭解了斗篷。動作細緻而溫柔。嘴角上揚,帶着些笑意。
可盧俊昭卻慌了神,直覺不對勁。忙丟下茶杯攬了林晚,放柔了聲音哄道:“阿晚,你別這麼笑。你放心,我只有你……”
“嗯,我知道。只不過人家小姑娘惦記着爺……的恩情,三番四次上門來求見爺。這麼個美人兒我看着都想憐惜一番,只是人家到底是想着爺的,我卻不好見。沒成想,倒擋了爺的美人運,哎。是我的不是了!”
林晚面上的笑容依舊,手指不緊不慢地捏住斗篷,也不管盧俊昭臉色如何,自顧自地替盧俊昭將斗篷褪了下來,又回頭重新倒了杯熱茶,塞進盧俊昭手裡。這才坐回榻上,重新拿起了賬冊,細細看了起來。
“阿晚——”盧俊昭慌了神,忙靠上去從背後擁住林晚,慌亂而急切地解釋道:“你聽我說,那個玉片,秦如山說見了人,我沒想到他還帶了個女子。我真不認識她,當時不過順手救了個小姑娘……玉片,那是師父給的……”
“爺口中的她可是個絕色美人兒呢!人家把玉片給爺送過來,又是來謝恩的,爺該好好跟人家美人兒敘敘舊纔是。上回在北安城,爺沒見人家,那姑娘只怕心裡不好受呢。”林晚莞爾一笑,推着盧俊昭的胳膊,面上自然隨和得不得了,“爺放心,我雖說性子不怎麼好,可該懂的規矩也懂,該賢惠的時候……自然也知道賢惠!”
說着推開盧俊昭下了榻,走出屋揚聲叫了周明。
“爺今兒還要去軍營,馬備好了沒?”
周明呆愣地瞪大了眼睛,瞄着林晚身後盧俊昭陰沉的臉色,深深打了個冷顫,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忙拱手應道:回夫人話,早備好了。”
話剛說完,周明只覺得頭皮發麻,身上不自覺地僵住了,擡頭一瞥,見自家爺臉上都快起了寒霜,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周明心頭涼了半截,忙轉開目光,訕訕地往後挪了一小步。
林晚笑眯眯地拉了了盧俊昭的袖子,低聲勸道:“爺還是早些去軍營吧,別誤了時辰。有什麼話咱們回頭再說。”
說着推了推盧俊昭,扭頭朝有些低着頭傻呵呵地乾笑着的周明吩咐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把馬牽過來。”
盧俊昭面色陡然黑了一分,伸手攬了攬林晚,又被林晚推着出了屋。想起秦如山,眼裡瞬間又結了冰,目光凍得人發抖。
周明呆愣愣地站在雪地裡,心裡吸着冷氣,看了看林晚,又瞄了眼盧俊昭的背影,一時擰着眉頭嘆了口氣。
林晚好笑地斜了周明一眼。
“你嘆什麼氣?行了,今兒你也跟着爺過去吧,天寒地凍的,外頭又都是雪,讓爺小心着些。”
周明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忙答應着追着盧俊昭到了門口,也不管盧俊昭泛着殺氣的目光,裂開嘴傻笑道:“夫人讓屬下跟着爺。夫人說了,外頭天冷地滑,讓爺小心些。”
盧俊昭聞言陰鷙的目光頓了頓,臉上又瞬間的柔和,隨後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馬邊上低頭斂目僵立着身子的周川。
周川大氣也不敢出,屏氣凝神地伺候盧俊昭上了馬,同周明對視了一眼,暗自舒了口氣。夫人那頭沒事兒,這事兒就算是過了一大半了。哎,不過總少不了要去挖牆的——渭源城還在建書院呢,哎……想到此,周川又是一肚子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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