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樓江月(拾壹)

走出門後,宋虔之叫住周先,陸觀本已要進門,看到宋虔之打眼色,迴轉步子走了過來。

“周先,你是宮裡來的,代表皇上,有些事我沒同你事先講清楚,還是提一句。”

陸觀眉頭一皺,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手揣在袖子裡,虛虛地望着廊廡下飄搖的燈,並不看周先。

“這是秘書省,雖然直接聽令於皇上,我在這裡幹了四年,從來沒有一個案子不合皇上的心意,但我也從來不會事先同宮裡說什麼。這麼說吧,這四年裡,我沒有辦過一件冤假錯案。量刑輕重自有大楚律法所定,或輕或重,其中或者有能斟酌之處。牽扯到哪些人,哪些話可以問,哪些證詞可以給皇上看,這都是後話。這兩樁命案,皇上欽定了陸大人做主審,你我只是陪審,我的官階在陸大人以下,你的官階在我以下。審案的時候,不要亂了主次。”

一出門,周先便收了那副威嚴,端着笑模樣說:“是,卑職也是頭一次參與秘書省辦案,不太懂,多謝宋大人提點。”

宋虔之又朝陸觀說:“如果真的跟宮裡有關,也要問。”

陸觀想說什麼。

“那天陸大人不是同我說,一定會查明真相嗎?”

陸觀看見宋虔之眼神中流露的鼓勵,心底突然騰起了一股勁。現在陸觀領着秘書省頭一把手的位子,宋虔之畢竟在這裡呆了四年,秘書省上下都對他有感情,跟着他辦事習慣了。從第一次提審汪藻國,宋虔之就有意將問話的主動權交給他,像是真的並不貪戀秘書省的權柄。

陸觀心念電轉過,淡道:“多謝。”

宋虔之不置可否。

另一間訊問室內錢書辦已讓人將汪藻國帶到,喝過酒的汪藻國,臉色微有紅暈,眼神卻很清醒。且前前後後算上在刑部,他已經被提審過六次,今天更是一日內連被提審兩次,不像許州那麼慌張。

“汪藻國。”

聽見陸觀的聲音,汪藻國擡起頭,深吸一口氣,說:“陸大人請問吧。”

“樓江月在章靜居住過一段時間,此事你可知道?”

汪藻國愣了一愣,去看周先,周先手裡玩着一塊玉佩,並未看他。

“知道。”汪藻國舔了舔嘴脣,快速垂下眼。

“是樓江月告訴你的?”

“樓江月盛名在外,京中喜愛詩詞的文人雅士沒有幾個不知道他住在章靜居,還有不少大人上章靜居求他寫的詞。”

“那你是否派人去求過?”

汪藻國訕笑:“曾經求過,只是沒有求到。”

“樓江月被害後,有人自稱是汪府的人,去章靜居取走了樓江月的行李,你可知道此事?”問話後,陸觀直視汪藻國,他雙眸本就深邃,眼神凌厲。

汪藻國嘴脣微微張開,看了一會兒陸觀,旋即眼珠左右轉動,耳中傳來一聲玉佩磕在桌面上的響音。

少頃,汪藻國滿頭大汗地看周先。

“你看周先做什麼?”

汪藻國回:“前次問話只有陸大人與宋大人在,周大人不在,我不知道上次提到的內容,現在能不能提。”

“可以。”

汪藻國舔了舔乾裂的嘴皮,低聲而快速地說:“我在刑部的時候,家人怕我吃苦,打點了一番,來牢中看我時,我讓他們派一個人去章靜居取樓江月的行李,又想到此案發生在宮中,應該是秘而不發的,便讓他們不要泄露出樓江月已死的消息。”

這就和想的完全不一樣了。宋虔之心內一震,下意識轉過去看陸觀,陸觀也看了過來,二人的視線匆匆一碰。

陸觀繼續問:“你爲什麼這麼做?”

“案發時我是第一個到現場的,現場沒有發現那封陳情書,如果真如樓江月當晚喝醉時與我發的牢騷,可能會牽扯到恩師,我……我想,當時還沒有人知道這封陳情書的存在,即便是皇上,也只是知道樓江月會去寫,他是否寫好了,寫了什麼內容,皇上應該還不知道。所以……”

陸觀猛一拍驚堂木,汪藻國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這是欺君!”

汪藻國露出苦笑,沒有說話。他脖子通紅,耳朵也在發紅,整個下頜與腮幫都在微微抖動。

這下和李相也扯上了。宋虔之心想,許州是蔣夢的乾兒子,人是周先查出來的,但不至於許州壓根沒有接觸過林疏桐,內侍監誰當值是可以查的,這不會假。蔣夢到底去沒去過,只有許州與蔣夢知道,他得抽空暗自進宮問一次蔣夢。

宋虔之的目光落到汪藻國身上。

本來以爲章靜居的孟娘說汪府去的人幫樓江月取行李是假的,至少不是汪府派去的人,第一,冒名太容易了,加上汪藻國是刑部結案敲定的兇手,這個案子牽扯到的人一定時時刻刻都在關注進程,自然會知道汪藻國已經鋃鐺入獄,假託汪藻國府上的下人是最方便也最容易脫身的辦法。其次,當時樓江月已經死了,坊間並不知道,汪藻國與他一同受命進宮爲皇帝寫賀詞,這件事京城都知道,樓江月沒人可以差遣,讓汪府的下人去幫他拿行李合情合理。還是想岔了。

“這件事與李相有關嗎?”

陸觀的聲音宛如一個驚雷,在宋虔之耳朵裡炸開,也炸開了汪藻國的腦子。

周先一邊嘴角勾起,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打,就像在聽戲。

“恩師全不知情。”

“你做的這件事,都是爲了李相,李相卻並不知道,是這個意思?”陸觀又問。

錢書辦滿頭是汗地停了筆。

宋虔之出聲道:“錢書辦,寫下來。”

錢書辦連忙應聲,提筆繼續寫。

“是,恩師不知情。”汪藻國懇切道,“恩師桃李滿天下,門生衆多,是我思慮欠周,做了畫蛇添足的事情。以皇上對恩師的信任,應當不會偏信一兩句詆譭。”

“你跟樓江月一起去琵琶園那天,你本人也見到了秦明雪?”陸觀改了思路,重新問。

“是。”汪藻國神色茫然,不知道陸觀爲什麼又問起第一次提審問的問題。

“秦明雪請你二人喝茶了嗎?”

汪藻國更莫名其妙了。

“喝了,喝的普洱茶。”

“秦明雪和你們喝的一樣的茶嗎?”

汪藻國搖頭:“這我不清楚,樓江月和我喝的應當是一樣的茶。”

三更已經過了,許州熬得兩眼通紅,手上自己摳破的傷已經塗上了藥。

這次的問話由宋虔之主持,他再問了一遍,林疏桐去領養生茶時,內侍監除了他還有沒有別人來過。

“沒有,只有奴才一人,養生茶奴才親自驗過,無毒。這些內侍監都有記檔,查驗養生茶時都是兩人查,除了用銀器驗,另外一位當差的公公要親自喝過。”

陸觀看了許州一眼。

許州忙道:“奴才不勝酒力,方纔是糊塗了。剛纔喝了點水,現在清醒了。另一位公公的名字,奴才需要說出來嗎?”

“你說吧。”

“李橋。”

錢書辦記下了許州的供詞,讓他簽字。

宋虔之說:“宮裡已經知道,你要出來辦差,三四日後纔會回去。想起什麼,隨時可以跟看守說,秘書省不是刑部,也不是你們內宮動私刑的地方,三餐好飯,不用當差,當給自己放個假。只有一點。”宋虔之食指碰了碰太陽穴,朝許州說,“想清楚。好好回話,只要你照實說,不是你做的事情,落不到你頭上。”

許州苦笑着點頭。

天已經矇矇亮了,宋虔之困得不得了,周先先回去睡覺,陸觀從後面追上來,拽了一下宋虔之的袖子,他停步,陸觀便鬆了手。

宋虔之的視線從自己袖子移到陸觀的臉上。陸觀膚色本就不白,一整晚熬下來,看着有些醜。

宋虔之不禁笑了笑。

“笑什麼?”陸觀問。

“沒,沒有。”宋虔之正色道,“陸大人什麼事。”

“去睡會。”

宋虔之看了看天,想了想,一番天人交戰,他其實困得已經快暈過去,最後還是說:“不了,我回去一趟,陸大人去睡吧,待會我給你們帶早飯。”

看着宋虔之走出幾步,陸觀眉頭一皺,追了上去。

“你府上馬車來了?”

“沒有,他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去,我騎馬。”

陸觀跟着宋虔之到了馬棚,繞過畜欄。

黎明之前的一抹銀亮顏色,剛剛從青濛濛的雲層中射出,埋頭懶散咀嚼草料的馬被牽出來了。

宋虔之覺得眼生。

“這是我自己的馬,從衢州帶過來的,騎了五年。”陸觀把馬牽出來,向宋虔之說,“上馬。”之後扶着宋虔之的腰,手臂使力助他坐上馬背。

宋虔之一聲謝還沒來得及說,陸觀也翻身上了馬。

宋虔之愣了,腰後卻已伸過來兩隻手,抓住馬繮一抖。陸觀兩腳夾着馬肚子,那馬便順着他繮繩帶的方向一拐,小步往外踏去。

清晨寒冷的風劈頭蓋臉而來,宋虔之不自覺地縮脖子。

陸觀兩臂一緊。

身後便是男人如鐵的胸膛,宋虔之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陸觀穿得薄,大袍之中胸膛的溫度隱隱透出,宋虔之後頸窩彷彿感到一股雄性的熱度,不禁笑了起來。審案子審糊塗了。

“陸大人。”

陸觀顯然沒有聽見。

宋虔之輕輕出了口氣,座下的馬跑得很快,風颳在臉上特別冷,宋虔之後背不時與陸觀相貼,背心裡出了一層熱汗。而且他明顯感到,好像什麼東西在身後頂着自己。

宋虔之:“……………………”他突然就想到,陸觀可是臉上刺過一個“姦”字的罪人。

陸觀說過的話再度在宋虔之腦子裡響起來:“那年我把一個十三歲的漂亮少年硬上了,留下的這個,那孩子弱不禁風,聽說回去躺了三個月,宋大人想嚐嚐?”

那雖然明顯就是假話,這時宋虔之卻突然想起來,一時間面紅耳赤,呼吸都燙了起來。

看來姨母的擔憂不無道理,他馬上要二十了,還不娶個媳婦,大大傷身。宋虔之琢磨着,年前還是去找兩個漂亮姑娘敘敘舊,成天在秘書省裡對着五大三粗的漢子,他這腦子都有點壞掉了。

宋虔之回家,陸觀就在外面等,隨宋虔之怎麼說,連侯府的門房也不想進。

無奈之下,宋虔之只好不去管他,先回房換了一身衣服,一番洗漱,去他母親那裡,侍奉在牀前讓周婉心吃飯,早膳完了,宋虔之陪着她說了幾句話,見周婉心有點累,便坐上榻去,讓周婉心靠在他懷中,手指輕重適度地給周婉心按揉太陽穴。

沒多一會,丫鬟把溫着的藥捧進來,先是兩個周婉心孃家帶過來的婢女嘗過,宋虔之餵給她之前,自己也先喝了一口。

周婉心喝下一口藥,苦得眉頭一皺。

“說了多少次,是藥三分毒,銀針試過,還有什麼不放心?”第二勺餵過來,周婉心依舊皺着眉頭喝了。

宋虔之嘴上應着是,出門依然叮囑他母親院子裡的婢女,周婉心要吃的東西喝的藥,一定有兩個固定安排的婢女同吃。

出門前瞻星過來,攢了兩個大食盒,一直把宋虔之送到侯府大門外,宋虔之接過食盒,便略微低下身。

陸觀和他的馬在不遠處,側對着侯府大門的偏僻巷子口,遙遙望見漂亮婢女在給宋虔之系大氅,又彎下身替他整理袍擺,手帕不着痕跡地拭去宋虔之靴面上的污漬,示意他走。

兩個大食盒,陸觀讓宋虔之抱着,依舊是翻身上馬坐在宋虔之的身後,他抱着宋虔之,宋虔之抱着食盒。

宋虔之想了想,把大氅連着的兜帽扯起來,大半張臉遮在裡面。

太丟人了……要是讓熟人撞見他抱着兩個食盒像個小媳婦坐在別人的馬上。

“別亂動!”陸觀低沉的聲音湊在宋虔之耳朵旁邊說,隱約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陸觀往後挪了挪,與宋虔之隔開半指的距離,抖開繮繩,帶着人趕回秘書省大院。

天際浮雲自開,金光自流光溢彩的雲霞中降下,整座京城徐徐醒來,販夫走卒熱鬧起街道,商鋪紛紛擺出攤來,打掃門外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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