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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一珊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她從上東銀行匆匆趕回,有重要情況要和老吳彙報。
但大老遠,她就看到吳教授手裡,又提着一條活魚。
“事情還順利嗎?”進了屋,老吳照例先找一個臉盆,放上水,把魚放進去。
“吳老師,怎麼又拿魚?”
“哎?日常來往,總要帶些東西,這個季節草魚肥得很,紅燒清蒸都好吃!補一補!”
盧一珊一臉生無可戀,從包裡面拿出一個信封來,放在桌上。
“賬戶走通了,沒問題,這是今天提出來的經費。”
“可算到了,”吳俊陽拿起信封,搓了搓,點出三百塊法幣,“這是欠你的錢,收好。”
盧一珊想了想,還是收下了。
託樑利羣的福,在上東,凡是盧一珊去辦理的業務,王壽春都命令辦事人員從優辦理,大開方便之門,開戶僅僅半個月時間,上東銀行總部的地下金庫就飛速運轉了起來,差不多完全代替了之前被李滬生端掉的四明商業銀行賬戶。
這一些都源於李滬生的搜捕行動,他雖然無意中破壞了谷恆公館對中共情報系統的反間計劃,但是也同時斷掉了中共上海的資金來往中樞,給地下黨的工作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賬戶中來不及提取的資金全部被凍結,賬簿被查抄,同時來自**和後方新的資金無法接續,大家不得不艱苦奮鬥,舉債度日。
“省委的經費活了,八辦的刊物、我們的機要文件,也都有了穩妥的空間,你這次!功不可沒!”
老吳坐下,接過盧一珊倒來的新茶。
“吳老師,還有個情況要和你彙報!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們可能給忽略了,聽說高竹村加入了日方的興亞建國總部,成了公開的漢奸!”
吳俊陽一驚,“消息確實嗎?”
盧一珊點點頭,道,“很有把握,是樑利羣講給我的。”
吳俊陽皺起眉頭,道,“會不會是搞錯了,高竹村也是民國十六年入黨的老同志了,雖然一直在基層做工作,但是從來沒有什麼破綻。他已經通過秘密渠道,向組織提出了接受審查,重新迴歸的要求。”
“不會搞錯,樑利羣現在是市財政局的專員,也是銀行業公會的理事,這次四明商業銀行出了**經濟案件,進行了內部自查,樑利羣作爲調查委員會成員,也觀察了這個案子,調查發現,被查封的賬戶走賬有問題,銀行臺面賬和日方抄走的賬簿對不上,實際資金,有大量的虧空。”
“你的意思是?”
“高竹村應該從很早開始,就挪用黨的活動經費了。也許由於外務省對陸軍的提防,谷恆公館不允許他再和憲兵司令部有任何接觸,他也在擔憂自己的人身安全,現在申請去日本進修訪問去了。”
吳俊陽呆了半晌,道,“外務省是國際情報機構,以情報蒐集分析爲主,一般不介入具體案件,小孫和相關同志已經離開上海了,對我們,他沒有關於我們身份的證據,估計他也不敢胡言亂語。他既然已經去了日本,我們多加小心就是了。”
昔日的同志貪污叛變,成爲公開的漢奸,這是個沉重的消息,兩個人都半晌沒有說話。
“一珊,你的工作很有成果!有些話我必須要說明,上次我以私人名義對你下達了爭取樑利羣的命令,有些草率了,向組織彙報後,受到了批評。我們的工作,應該建立在完全自覺地主觀能動性上,不能利用女同志個人的有利條件,去做交易性質的工作!”
他表情有些尷尬。
“因爲四明商業銀行的資金渠道意外被破壞,我急躁了,犯了主觀主義錯誤,應當予以糾正。我這次來,要代表組織,對你的工作進行充分肯定,代表我個人,對你鄭重道歉!”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道,“你也看到,樑利羣這個人,對我們的事業有特殊的價值,我想……”
盧一珊當然明白老吳的意思。
“哎呀,吳老師,你要是真的抱歉,以後就別帶活魚了!我這個人,最怕處理活物!”
老吳笑了,“你不說,我也不知道呀!”
應不應該和樑利**往這個話題,就這樣被岔過去了。
“下一步,你要關注一下一個人,國民黨亞洲司司長高宗武,前些日子,他返滬和土肥原進行了接觸,高是國民**的正牌外交官員。土肥原機關應該已經謀求到了國民黨內部重量級人物的合作,至少是合作的意向。目前抗戰正在關鍵時期,直接來自重慶高層人物的任何表態,都有可能影響抗戰的士氣和前途,當然,最惡劣的情況,是蔣介石本人發生了動搖。那我們就要面對中華民族最爲黑暗的時刻。雖然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
“好,我明白。不過最近樑利羣失蹤了,自從上次幫我開好戶頭、租好保險箱,他人就不見了。”
“不見了?”
吳俊陽疑惑,“似乎沒有聽說僞**方面有什麼職位的調度和調整,樑成傑的情況也很穩定,樑欣怡也不知道嗎?”
“沒人知道,那天我們一起去樂鄉飯店吃了一頓法餐,他說下午有公務離開一下,之後就突然失蹤了。”
“連你也瞞着。”
吳俊陽若有所思。
盧一珊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我還是不瞭解這種富家大少爺,大概,想要和我切割關係?”
說實話,樑利羣失蹤了這麼久,沒了沒完沒了的電話,她真是一身輕鬆,可是過了幾天之後,反到有點不適應了,樑利羣碎嘴、愛吃,喜歡社交,喜歡找她隨便編排別人的八卦故事,鬧騰起來,一個人抵得上五個人,但是這樣突然消失了,她倒有些莫名地惴惴不安起來。
這個發現,讓盧一珊吃驚不小,難道自己,多少有點在意這個傢伙了?
很快,這個想法就有了明確的答案。
“有什麼情況,咱們隨時聯絡!”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吳俊陽準備離開。
“不然吃了魚再走?”
老吳一本正經,“兩個字,不行!我做了這麼多年地下工作,從來沒暴露過,全憑謹慎二字,畢竟你現在和神出鬼沒的樑大少爺交往,不比從前啊!我呀,必須現在就走,而且,我們要警惕,儘量避免樑利羣對我們關係產生懷疑!”
老吳回身打開房門,嚇得“哎呦”一聲,手上的包都差點飛出去,原來,門口就站着一個人,西服筆挺,笑眯眯地,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把一束玫瑰舉在胸前。
“誒?吳教授?你怎麼在這裡?”
樑利羣眼睛瞪得溜圓。
“樑先生?一珊是我的學生啊?我來拿份文件。”
吳俊陽驚魂未定,不知道這個大少爺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的。
“你怎麼回事!”盧一珊也嚇了一跳,惱了起來。
盧一珊是真的失態了,樑利羣是怎麼找到這的?和老吳的秘密接頭,被他聽去了多少?剛剛那一瞬間,她嚇得髮根都立起來了。
見盧一珊生氣,樑利羣道,“啊,真的不好意思,你們慢慢聊,我這個是個私事,你們慢慢聊不急。”
他大步走到小廳正中,四面環顧了一下,道,“清爽又整潔,得體極了。”
跟着進了小廚房,“哎?還有一條魚在這裡。”
“樑利羣,我要生氣了!”
“好好,不開玩笑的,”樑利羣看了一眼吳俊陽,“我從**回來,去律師公會找你,沒見到你,卻接到了笑蜀的電話,我們的一個老朋友史先生,今天家宴請客,想約你陪我一起去呢?”
“吳教授”樑利羣回身,“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車子就在巷子口,不然一起去?也很方便的。”
“你們年輕人的聚會,我就不摻和了。”
吳俊陽在衝自己使眼色,盧一珊還沒從剛纔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史先生,什麼史先生?”
“這位史先生,是我和笑蜀的共同朋友,爲人很是和氣,現在頂有能量,叫做史秉南。”
聽到這個名字,吳俊陽愣住了。
盧一珊用手捂住額頭,她要被氣昏過去了,剛纔還在疑惑,幾天不見,竟然有點想念這個傢伙,是不是有些喜歡上他了,現在她可以確定,真的,一點也不!
史秉南,一個熟悉的名字,這不就是特工總部的二號人物嗎?
一場必須要赴的約會,盧一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心頭的怒火壓了下去,“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我在街口問的呀。”
樑利羣見盧一珊沒了情緒,反到有些忐忑起來。
“哦,你要是沒時間,我給你帶了個小禮物,放下,我就走。”
“好吧,我和你去!”
“啊?”居然同意了!
“我是問街口的阿伯,那個,這麼高,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姑娘是住那個房間的。”
樑利羣的心情好極了。
這會兒,吳俊陽一直盯着看樑大少爺看,結論是,這個人的所有舉動,大概都是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