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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

李再興接過樑欣怡手中的黑色小牛皮箱,樑欣怡卻沒有放手。

“有人警告我,不要給你們提供情報,說軍統只看利益,無底線,無原則。”

李再興轉過身來,笑了。

“哦?誰這麼瞭解我們。”

“和你沒關係。”

李再興鬆了手,“唐開誠我們已經聯繫過了,價碼也開了,就差這東西了,如果你擔心把自己捲進去,現在收手也來得及。”

“而且,”李再興看着樑欣怡的眼睛,“有了它還不夠,我還需要你親自和唐開誠通一個電話。”

“做什麼?”

“唐開誠家的大門不是那麼好打開的,我要你親自確認,東西確實來自樑家。”

“如果你們行動失敗的話……”

“沒有這個如果,你現在可以選擇帶着東西離開。”

李再興等了好一會,樑欣怡像是僵住了。

“那好,再會了,樑小姐。”

“等等,”樑欣怡叫住了李再興,道,“你拿去吧!什麼時候需要我打電話,你提前說。”

李再興點點頭,“不是你給唐開誠打電話,是你接一個電話就好,今天晚上六點,會有一位季秀峰先生給樑公館打電話,你只需要接起來,說些什麼也無所謂。”

李再興拿起箱子,走出了維也納咖啡館。

看着樑欣怡的車子沿着靜安寺路向東開走,李再興重新出現在街角,點燃了一支菸。

他擡頭看着華安保險大廈,這棟靜安寺路上最高的建築,此刻投下的陰影正隨着升起的太陽在漸漸縮小。

在他上衣的口袋裡,有一張便籤,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廿日華安保險蔗糖期滿誠付。”

這是一條關於唐開誠行蹤的消息,準確與否,無從確認。

二十日起,唐開誠會出現在華安保險大廈?靜安寺路又人流密集、熙來攘往。唐開誠看中了什麼,居然會出現在這種公共場合?如果是爲了與新**的官員會商,爲什麼不去虹口日本人的勢力範圍?

情報來自一個老關係,公共租界高級警督、愛文義路新閘捕房華人巡捕高仲夫。唐開誠警惕心極高,想要獲取他的確切行蹤十分困難,高仲夫的消息源來自哪裡?這個高仲夫長年拿國府的津貼,但是有沒有拿過日本人的津貼?

如今這世道,誰也不能輕易相信,特別是在他已經掌握了樑欣怡和季秀峰兩張牌的情況下。

和樑欣怡完全不同,季秀峰原任上海特別市黨部委員,是個頗爲有趣的人物。樑欣怡是個純粹的愛國者,但是季秀峰可以說是一個老牌的黨務專家。如果說樑欣怡的合作是通過心理戰一點一點磨來的,那麼掌握季秀峰就可以說是一個意外之喜。

上海淪陷後,季秀峰不過是留在上海的國府大員中並不起眼的一位,他堅持不肯去後方,自請留在上海繼續鬥爭,也確實做過一些工作,在公共租界大罵日寇、爲《華美晨報》撰寫反日報道,承接國府的地下交通等等。然而沒過多久,他的行爲就發生了較大的轉變,幾近失蹤。經過了解,大概是家庭負擔過重,淪陷之後,由於堅持“反日”,他的大部分財產成了“敵產”,被沒收挪用,而與此同時,他家裡三房太太的吃穿用度一應照舊,上流社會的生活開支並未因此縮減一分一毫。有人反應,他對於向不支取的國府津貼,已經期期不落地提取乾淨,對於過去未領部分,還要求國府追補,最近一段時間又頻繁往返蘇州河兩岸。

這樣的人,落水的可能性最大。李再興果斷下令控制了季秀峰,一審之下,果然已經落水。

季秀峰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吃不得苦,很快就吐出了一個名字:餘笑蜀。

餘笑蜀?是餘笑蜀逼他落水的?

拿到口供,所有人都愣住了。

餘笑蜀不僅是上海區的老人,也是軍統裡的名人,據說爲了救援模範監獄裡的同僚,陷在了南京城。戴老闆已經親筆把他填到英烈名錄裡面了,怎麼會在大半年之後出現在上海灘?而且,聽季秀峰的意思,還在給日本人做事?

是不是這個季秀峰在胡說八道?然而季秀峰對落水錶現得後悔萬分,痛哭流涕,發誓與漢奸勢不兩立,又恰好是可以利用的唐開誠的老關係。

李再興決心賭一把,把季秀峰也拉到這個計劃裡面來。

對於餘笑蜀的消息,李再興已經擬定了“原少校情報員餘笑蜀叛變投敵”的電文,又幾次劃掉,依靠一個已經落水的漢奸來指證過去的抗戰英雄,李再興多少有些猶豫。

但他對這份口供又不敢掉以輕心。餘笑蜀是敵非友的可能,讓李再興必須迅速作出決斷,因爲現在軍統在上海的情報班子,至少有一多半是餘笑蜀在任的時候搭起來的,如果餘笑蜀蓄意破壞,他在上海想要完成任何任務,甚至保證自身安全,都很困難。

在上海區的高層會議上,他試探性地內部通報了這個消息。結果行動一大隊大隊長許縱馬上表了態,對餘笑蜀的落水深感痛心。

“我看這個消息沒錯,我們昔日的同志,已經變成了最兇惡的敵人!”許縱毫不留情地批判起自己的這位老上級,“只有在李區長的領導下,漂漂亮亮做完這一場!重建一個新的上海區,才能在抗日戰場上痛痛快快大幹一場!”

不是李再興,而是這個許縱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他知道,許縱想要上海區書記的位子很久了,報告就在自己的抽屜裡。自認爲多一個迴歸的老上級,對自己絕無好處,因此扣帽子特別積極。

一股反感油然而生,李再興沒有表態,氣氛有些尷尬。

說危險,許縱這樣的功利之徒和餘笑蜀這樣的叛徒,同樣危險!等處理完唐案,就來處理許縱的問題,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在牆上按滅了菸蒂,丟進垃圾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