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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特務進來耳語了幾句,許縱的神色興奮了起來。

“王區長,搞定了!”

王青容正在走神。

“青容兄?李再興和餘笑蜀的見面搞定了!”

許縱放大了聲音,把王青容從沉思中拽回了現實。

這本來是個好消息,但是王青容並沒有想象中興奮。除掉了李再興,如何面對許縱,是他的下一個難題。

“一石二鳥,一箭雙鵰!”

不久之前,王青容左思右想,下了老大決心,爲了自身的安危,必須除掉餘笑蜀,但是面見餘笑蜀的機會只有一次,自己已經浪費了。餘笑蜀如今是日僞特工總部炙手可熱的人物,想要對付他,談何容易。

他想到了許縱,李再興行事霸道專橫,許縱這個上海區老人對他就會那麼心服口服嗎?許他一個上海區書記,他會不會領情?自己和戴笠的關係,要不要添油加醋暗示一下?

讓王青容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爭取許縱的密談,反而成爲了許縱對他的爭取。

許縱提出了一個更爲大膽的方案,不僅要除掉餘笑蜀,還要除掉李再興!

“王區長,你太低估抗日救亡的力量了,如今漢奸賣國賊們防守得再嚴密,終究躲不過正義的制裁,做掉餘笑蜀,不成問題。只是除掉了餘笑蜀,還有一個剛愎自用的李再興,戴老闆是派你來上海主持大局的,如今這個大局你不但主持不了,還讓李再興趕了回去,恐怕以後永遠擡不起頭來。”

王青容驚訝地看着許縱,這些話的確說進了他的心坎裡。不過,李再興主持上海區這一年多來,可是爲軍統立下了汗馬功勞,他一個抗日模範,自己能把他怎麼着?

“青容兄,說實在的,我知道你就快要上調侍從室,這一次被戴局長派下來,實在是李再興太不像話,對戴局長的指示也要陰奉陽違,討價還價,搞得上海區烏煙瘴氣。既然上面已經對他不滿意,我們何不順水推舟呢?”

“你說得容易,姓李的是跟着戴老闆起家的老兄弟,戴老闆不滿意是不滿意,扳倒他,也沒有那麼容易。”

“戴老闆心地仁慈,不忍心下手,那李再興的火爆脾氣可是忍不了的,你不問問他會不會忍着不對你下手?只要青容兄同意,我馬上安排人,做掉李再興。”

“刺殺李再興?”

王青容臉上變色,雖然他把李再興恨得牙癢癢,但是因此殺掉礙事的同僚,這是他絕對沒有想過的。

他仔細看着許縱那張誠懇的臉,努力想要分辨他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其實,上海區好多兄弟早就對他不滿了,行事嚴苛、好大喜功,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一年多,犧牲的、被捕的兄弟數不勝數,他口口聲聲什麼殺身成仁,死的都是自己弟兄,功勞都是他的。連我都被他疾言厲色壓得喘不過氣來,當我們這幫上海區老兄弟是什麼?淞滬會戰那會空降過來,好像大家都是他的奴才了?”

許縱憤憤地編排着李再興,看起來對李再興的不滿,是由來已久了。

王青容猶豫了一下,“第一,他是老江湖,想殺他,沒那麼容易。第二,想要制裁他,總要有個理由,更何況,他是可以直接和戴老闆彙報的,萬一行刺不成,事情漏了出去,你我都要被軍法從事。你這個計劃,太冒險了。”

“哎,青容兄,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眼下上海區的局勢,一邊,是餘笑蜀四處搜捕你,一邊是李再興和你硬扛過不去,你以爲他就會放過你?如果你再不有所行動,要麼,退出上海灘,被軍法從事,要麼,被餘笑蜀抓住,一顆子彈。你怎麼選?”

“制裁李再興的理由很簡單,通敵賣國!我們只要安排一場李再興和餘笑蜀的見面,在見面的時候除掉這兩個人,餘笑蜀是板上釘釘的漢奸,李再興一個死人又不會說話,這個事情不就辦成了?”

“你說的容易,怎麼安排兩個人見面且不說,萬一行刺李再興失敗,他鼻子下面就是嘴,我們怎麼辦?”

“所以,我們還要準備一個後招。”

“什麼後招?”

“一份戴老闆制裁李再興的秘電。”

“你說,我們要假傳聖旨?”王青容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怎麼折騰到無所謂,牽扯上戴笠,這事情就絕對沒有退路了。

“不要擔心,這份密電你簽字即可,只給李再興一個人看。如果他僥倖不死,又看到這樣一份密電,你說他會不會去找戴老闆分辯?”

不錯,李再興脾氣火爆,因爲自己來到上海接替上海區區長,已經和戴笠鬧了彆扭,使得戴笠連發了幾封電報調解,越調解,兩個人之間成見越深。他知道戴笠疑心重、家規嚴。他一個跟着特務處起家的老資格,如果看到戴笠制裁自己的密電,一定會勃然大怒,更不會去哀求分辯。等他反應過來入了圈套,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許縱一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清楚,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如果他斷然拒絕,那就不是李再興、餘笑蜀想要自己死的問題了,許縱矢口否認今天的談話不說,他連李再興都敢殺,對自己又會怎樣?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自己真的山窮水盡、進退維谷了。

和許縱結成聯盟,是九死一生,斷然拒絕,是十死無生。

許縱得到了王青容的肯定的答覆,滿意地去籌備了。

今天,行動發起的號聲,終於吹響了。

許縱興奮的臉就在眼前。

“高仲夫辦事還是靠譜的,和我們料想的一樣,李再興和餘笑蜀的見面地點,就在上東銀行三層的特別法務辦公室,餘笑蜀方面,是樑欣怡通知,李再興方面,是高仲夫通知,兩個人都以爲是對方有所企圖。”

“制裁,有把握嗎?”

“雙保險。”許縱神秘地一笑。

“那個樑欣怡,是個大學生吧,聽說,又很喜歡餘笑蜀;高仲夫這個人我也知道,在新閘捕房一手遮天,替我們做事,也替日本人和特工總部做事,這樣的人,能靠得住?”

“你放心,他們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不會明白這次見面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此外,制裁成不成功都是次要的,只要坐實了李再興通敵賣國,他被餘笑蜀抓走也好,被我們刺死也好,僥倖逃脫也好,都再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了。”

王青容,咬了咬牙,道,“到,好,就按照你說的做吧。”

“請王先生進來。”

王青容眼見一個穿着藏青棉袍的青年走了進來。

“我們的人,上東銀行信貸部經理,埋在上東已經很久了。這次的刺殺任務,就由他來執行。”許縱在王青容的耳邊小聲說。

“青容兄,那份密電現在可以拿出來,給他看看了。”

“長官好!”

對面敬了一個軍禮。

媽的,不是說這個冒牌的密電除了李再興,誰也看不到嗎?

王青容一面在心裡大罵許縱,一面摸出了文件。

看着面前這個神采奕奕的青年,他忽然覺得有些遺憾,他知道,李再興死不死不一定,但是這個青年一定活不成了。

他還是把文件遞了過去,並且露出了鼓勵嘉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