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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搬家!”

丁默邨站了起來,一身藏青色的制服筆挺妥帖,顯得格外精神。

在特工總部的高層會上,他公開宣佈,經過土肥原賢二的引薦與日軍參謀部大本營的研究,日方已經決定,正式對鏟共救國特工總指揮部給予資助。

這意味和充裕的現金、武器、彈藥和更加重要的警政特權。

“新地址已經定了,”史秉南補充,“憲兵總司令部將極司非而路七十六號大宅劃給了我們。”

極司非而路七十六號?不是陳調元的公館嗎?這座前安徽省主席、現在重慶軍事參議院院長的舊宅,交通便利、空間大,格局好,史秉南已經覬覦很久了。

“這是個好兆頭!”丁默邨舉起手臂,指向天空,“我們的組織從今天開始,將正式加入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汪兆銘主席的和平運動中去,我前些時候面見土肥原賢二中將,已經當面陳述了我的觀點,我們,”他有意停頓了片刻,“我們是繼承國父遺志的國民黨人!對於日本的武裝侵略,我們絕不妥協!決死報仇,死也不做日本的奴隸!”

他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無不臉色大變,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些什麼。

“但是,我們是有理智的!再做諸位都清楚,無論從軍械的精良程度或是從兵員的素質來比較,繼續對日作戰,一定會使中國滅亡!中國不僅可能亡於日本的武力侵略!更加可能的,是要亡於共產黨!戰亂和貧困,正是**發展力量的良機!將戰爭延長,將中國引上亡國之路,從而實現整個國家的共產化,是他們的策略和陰謀!我們,絕不是日本人的奴隸!我們,雖然力量薄弱,但爲了保衛革命的果實,必須下定決心,謀求對日和平!和**、和重慶的國民黨頑固派堅決鬥爭到底!”

丁默邨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越說越激動,不停地咳嗽,說到最後,眼睛裡還閃爍着淚花。

餘笑蜀不知道丁默邨如何能扯出這樣長一番道理,他看看李滬生,又看看李再興,大家都是一臉震驚,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好,打到蔣介石!”

叫好的,是第二行動大隊的大隊長許仕明,他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丁默邨那一套複雜的邏輯,這一句口號喊得倒是言簡意賅。

啪啪啪,史秉南微笑着鼓起掌來,很快稀稀落落的掌聲漸漸連成一片。

“我們現在有槍、有錢、有了警權,下一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掃除上海的恐怖活動,如何掃除呢?大家都是從舊情報機構出來的同志,應該有清醒的認識,規勸和訓導對頑固派們是不起作用的,爲了我們和平的中國,我們必須以暴制暴,用革命的恐怖,對抗頑固的恐怖!”

丁默邨一拳擊在桌子上。

“就在幾天前!我們的合作者,公共租界高級警督高仲夫被重慶匪徒暗殺,這對我們的工作,產生了極爲不利的影響!在滬西動手,這是挑釁!也是挑戰!我們必須有所迴應!”

他咳了兩聲,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掃視着這三十幾位特工總部的骨幹。

“說起來,我也是討厭恐怖活動的!以前爲了革命的恐怖活動,在殘酷中,總還帶着犧牲個體,達到民族解放的目的,而現在上海灘的恐怖活動,已經滿是血腥,殘酷無情!我這裡有一份統計報告,剛剛過去的一月份,租界內外,竟然發生了四十起恐怖活動!針對佔領軍、日本平民和維持秩序的警務人員的暗殺幾近瘋狂!這是什麼行爲?不加以制止,必將演變成瘋狂的屠殺!這樣的恐怖行爲,是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以血洗血的預演,是同胞相殘的序幕!”

“當然,日本人已經佔領了上海,不希望自己的轄區再混亂下去,但是日本人組織的搜捕和鎮壓,會引起民衆的極大反感,就算是出於善意的目的,也無法達到理想的意圖。所以,靠日本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結束目前的混亂和恐怖的!因此,這樣的責任,必須由我們,由在場的諸位肩負起來!”

“講得好!”李滬生帶頭鼓起掌來。

“我們爲上海市民的安危跑斷腿,還要每天擔心吃重慶的槍子兒,這成什麼話!”

他的父親李墨卿正是威風八面的上海特別市市長,官威是夠了,但是依然被租界報紙不斷攻擊,而且不得不時時事事小心謹慎,謹防暗殺,李滬生這一段時間以來,應該也是被罵得火冒三丈了。

衆人紛紛鼓掌,李再興的嘴角卻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不愧做過長官,真能說。”

“同僚們,”史秉南也站了起來,“剛纔丁主任對我們的任務和使命做了恰當精闢的闡述,我希望大家都能理解主任的深意,任何特務行動,不過是達成政治目的的一種手段,如今汪先生甘冒千古罵名,振臂一揮,推進中日親善的和平運動,鏟共救國!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必須嚴厲打擊使市民陷入恐怖的重慶特工,粉碎其組織!這是擺在我們面前最艱鉅也最光榮的任務!我們必須將民衆從共產黨和國民黨頑固派夾攻的痛苦中解放出來!”

“請大家以百倍的耐心和細緻,展開我們的工作,第一步就是擴大我們的組織,增強我們的實力,希望大家在丁主任的指揮下,在餘笑蜀、李滬生、李再興幾位處長,和諸位行動大隊大隊長的帶動下,儘快取得新的成績,汪先生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來滬和平建國,希望到那時,我們已經將上海,建設爲一個和平的樂園!”

丁默邨和史秉南都很善於把握人的情緒,加以擴大,避重就輕地偷換概念,不得不說,這次會議開得很成功。

“丁默邨對土肥原賢二,真的是那麼說的嗎?”

散了會,餘笑蜀來到了史秉南的辦公室。

“是,我也很意外。這次會面老丁真的非常激動,他會上覆述的,基本是原話,我當時覺得完蛋了,承認特工總部不可能了,土肥原的臉色也難看極了。”

他回過頭來,“笑蜀,你覺得老丁的那番話講得如何?”

“很有水平!佩服之至。”

“就這麼多?”

餘笑蜀思考了一下,覺得史秉南大概還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立場,又道,“自欺欺人!”

史秉南道,“怎麼說?”

“丁默邨拖拖拉拉來上海投奔你的時候,汪兆銘還是好好的國民黨副總裁。沒有這面大旗,他丁默邨難道真的想憑自己鏟共救國?沒有日本人,他現在怎麼能過得威風八面,舒舒服服?”

“你這話有些刻薄,但是大體上沒錯,老丁這個人,其實是很天真的,常常自己就激動起來,把自己也騙過了。人的情緒一激動,就很難看清形勢。你沒有實力,空有一堆口號,一腔熱血,日本人怎麼會看中你?人已經在屋檐下了,還偏偏要做出一副死不低頭的架勢,人家心裡怎麼會舒服嘛。沒了日本軍隊作爲武力後盾,他敢對蔣介石如此說三道四嗎?”

史秉南搖搖頭,道,“笑蜀,我們加緊做我們自己的事,有些拋頭露面的場合,他喜歡去出風頭,就讓他去。”

“好,我明白。”

“嗯,對了,我這裡有個新情報,那個搞七搞八幫了我們大忙的王青容被戴笠撤職了,軍統上海區來了新區長,這個人你有可能認識。”

“是誰?”

“一個陌生的名字,剛剛被提拔爲軍統局的代理主任秘書,資料不多,叫周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