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喜怒不定,時停時息。
國風在端木王府呆了三日,今天丞相府派車接人回府。
從國風進端木王府起,天氣就慢慢陰沉了下來,綿綿細雨不斷。
南湘在國風進府後,便提筆寫信。
這是她第一次與外人聯繫。
信上幾行字,只說是因爲國風公子突發病症,一直昏睡不醒,不能移動。王府雖簡陋,卻不敢怠慢,請丞相放心。待公子病情稍解,自會親送回丞相府。
碧水南湘謹上。
……
三日之後,一直持續的陰雨方纔停歇。被雨清晰過的天空明朗淡澄,映照得景緻一片清朗。
王府啓門,早有馬車停靠在門外。侍女先行走下臺階,掀起車簾,帶着病容的國風被小心攙扶着,慢慢走下臺階。
侍從飛快的墊好踏板,伺候一邊。
見國風緩緩踱過來正想伸手幫忙,國風也眼不擡,揮開那雙伸來的多餘的手,自己上了車。
南湘將這幕收進眼底,只覺這位公子實在是好倔強的脾氣。
就她看來,柔弱只能讓人憐惜,只有好強的男人才能並肩而行。南湘微微一笑。
這笑意溢出,又被旁邊那雙精明的眸子收入,站在一旁被國風稱爲先生的男子,眸光輕閃。
……
國風正要擡腳上車,腳下卻突然一頓。
身後是她,卻不知又何日才能相見。
南湘見他不對勁,身邊那男子輕輕一咳。
國風聽聞聲響,又垂下頭,安靜上車不言。
“勞煩端木王女搭手相助了,王女之舉,實非謝字能概言。”被國風成爲先生的男子說道。
“先生這是哪裡的話,舉手之勞,勞煩二字實在是當不起。”微微一笑,“本是南湘分內之事,還請先生不要這麼見外。”
“再次謝過王女。”男子也一笑了之,老狐狸似的笑容,怎麼看怎麼不舒服:“王女高潔風範古道熱心,實乃聖音之福。”
“南湘受之有愧……”
他作揖告辭,“時日也不早了,丞相在府中定是心急如焚,我等就此告辭。”
馬車緩緩行過,國風卻在車中掀起一角窗簾。
依舊是那種固執溫潤的眼光。安靜的望着自己,藏在其中的盡是一片含蓄的眷念溫情。
他在南湘府上並不怎麼說話。
南湘問他:“你在宮中,究竟替何人傳話。”
國風就是這般不喜不怒的看着自己,她等待半晌,他卻不做回答。
南湘說:“你有難言之隱,那我不逼你。”她嘆了口氣,只說:“我希望,你不會害我。”
他眼睛微微一顫,露出的目光,和此時這般一模一樣,安靜又固執。
南湘回望過去,她直到此刻方體味到國風的心思。
這種安靜的視線,比他最終刻薄話語更爲傷人,像是一捧碎且尖的玻璃,直入人心。
南湘待馬車遠走,才轉身回府。
……
她總覺得,國風雖然姿態高傲,話語刻薄,可他不是謝若蓮那般讓人看不透的人。
她待國風好,是因爲知道他身份特殊,自己有求於他,遂越發盡心思。
只是此刻的惆悵之心是爲何。
她若如願去了他,出了今城,上了神山,找到了回家的法子……那他們會怎麼辦。
南湘默默嘆口氣,掩住心神,不願再深想。
……
謝若蓮先前聽到國風到了王府,他也過來看望。
將一盒點心放在桌上,看着南湘與國風二人相對無言的狀況,不由失笑。
“殿下,你們這是作甚?”
他眼睛輕輕一彎,就帶出無限波光粼粼的風光。
謝若蓮坐下來,便問道:“許久不見,國風你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國風擡起眼睛,看他一眼,竟張口說話,半點也不客氣:“許久不見,若蓮你還是這樣沒意思。”
南湘在旁邊不由一愣。
謝若蓮失笑,“哎呀,果然國風是不吃半點虧的。”
說話間,他從袖中取出一樣物件,遞給他。
國風垂眸接過,在手上來回翻了及翻,擡頭問道:“——糖?”
“聽說某個人每天思慮太多,勞損心脈,醫師下了重要。吃藥太苦,我怕你又不吃藥,特意給你帶點糖來。”
國風不由失笑,輕輕說了句:“又不是小孩子……”他很快掩住脣角,將糖放在枕邊,口中故意不屑道:“我還以爲你會給我什麼好東西呢,是我高估你。”
“你守着國公府那麼個好地方,還指望從我這搶東西?太壞了你國風,若人人像你,天下無救也。”謝若蓮分明是用“國之風範”取笑。
國風立刻還擊:“雅蓮如今一看,也沒有出淤泥不染呀。”
南湘在旁邊怔愣半晌,此時眼見這兩人自坐下起就爭鋒相對的模樣,在一旁感嘆道:“你們感情真好呀……”
國風聞言,立刻住嘴,卻不知想到什麼,抿嘴微微笑了起來。
這是自見面後,南湘第一次見他笑。
這這笑意輕而溫暖,出自真心,仿若秋日涼爽的晴空。南湘瞬間有些呆了,看着國風那脣邊笑意沒有移開目光,國風立刻收斂脣角。
謝若蓮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他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眼睛在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一羣后,方纔笑道:“殿下又忘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