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重新坐回炕上,“兒子,你到底喜歡啥樣的?你總說要找個高中生,可你都相了好幾個了,咋一個都沒相中呢。”
雖然這個是假的,可之前的幾個都是真的呀。
柱子趴到炕上,遮住自己臉上的不自在,“那幾個我看着沒什麼感覺。”
他也覺得自己挺挑,想要高學歷,性子要好,還得是聰明人。
擔心他娘再給她介紹對象,柱子乾巴巴地道,“娘,你別急,我肯定會找個滿意的對象。你現在催我,如果將來我過得不如意,天天跟媳婦吵架,那時候後悔也晚了。”
李春花一愣,仔細思索柱子的話,他說得也有道理。可不就得柱子滿意嘛,說到底兒媳婦是跟柱子過的,如果他不滿意,以後肯定是個麻煩事兒。
“那行吧。你給我抓緊。”李春花丟下這句話,就火急火燎出了屋子,往堂屋趕。
因爲夏收這一個多月,她已經耽誤好多天了。
等人走了,柱子翻身從炕上坐起來,一腳踩在小凳子上,一隻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捏着自己的下巴,作沉思狀。所以他該怎麼追求孔秋雲呢。
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閤眼緣的姑娘,他怎麼也要試試。只是她一門心思想回城,他總不能拋下一切到她家鄉吧?
他略想了想,覺得孔秋雲應該是想找一份適應自己的工作。
只是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的,他爹一直想把他弄到城裡,可機會太少了。那些領導們知道上面要招工,根本就不公開,直接帶着自己的親戚去應聘,等其他人知道的時候,時間已經截止了,就是想去報名也來不及。
所以說想進城,太難,想找份工作,更是難上加難。
但是讓他放棄,他又不甘心,他出了房間,走出院子,不知不覺間到了養雞廠。
錢淑蘭瞅着他這身打扮,眉毛一挑,“瞅你這樣,指定又是沒相看成功。”
柱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視線落在鞋子上,怪不得他越走越累呢,感情鞋子上沾了許多淤泥。
這!柱子心疼得不行,眼巴巴地瞅着他奶,“奶,這邊有鞋子嗎?”
錢淑蘭順着他剛纔的視線往下一掃,“喲,居然穿這麼好的鞋子到這麼髒的地方,你夠捨得的呀。”
這明顯就是挖苦,柱子對他奶偶爾皮一皮的性子也有些頭疼,不得已又重複了一次。
錢淑蘭這次倒沒再說什麼,到臨時搭建的辦公室裡拿出一雙膠鞋給他,“這是上回下雨,我特地帶過來的。”
柱子趕緊換上,拎着那雙白色的球鞋飛奔着往家跑。
中途,他剛好碰到正要下地的孔秋雲。瞅着他提着一雙鞋,就像被狗追似的,她嘴角抽了抽。
明明是一副斯文知識分子的打扮,居然提着一雙沾滿泥垢的鞋,真是太不協調了。
她朝他淡淡點了下頭,就獨自扛着鋤頭下地了。
她身後的柱子恨不得重來一遍,他居然當着她的面這麼沒形象。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球鞋,心裡哇涼哇涼的。
柱子回到家裡,把自己的球鞋重新洗了一遍,然後用上好的衛生紙蓋上放在窗臺上晾曬。
等做好這一切之後,他換上舊鞋,到養雞廠還鞋子。
趁着他奶不忙的時候,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沒法子,既然要尋求他奶的幫忙與指點,不把想法漏出來肯定是不行的。
雖然他可以瞞住他娘,可他自問瞞不住他奶。
“呵呵,你娘要是知道你有這想法,估計她想死的心都有了。”錢淑蘭只要一起到李春花那變臉的樣子就可樂,這就叫怕什麼來什麼。錢淑蘭真是同情李春花了。估計知道這事,李春花能嘔出血來。明明是救人,還救出罪過來了。
柱子撓了撓頭,所以在事成之前,他根本不敢告訴他娘,誰知道他娘會不會像鄭小花那樣去人家家裡鬧啊。他折騰不起。
他舔着臉求救般的眼神一直盯着錢淑蘭瞧,“奶,你幫幫我吧。我真的挺喜歡她的。”
要找一個合適的人是挺不容易。如果這是一對有情人,錢淑蘭自然想成全,可關鍵這是單相思啊。而且對方還是個隨時都有可能離開的知青。
要她怎麼幫?她能幫他一時,還能幫他一世嗎?
她狠狠心,一咬牙,同情般地眼神看着他,“柱子,我從你小叔那裡得到一個消息,這些知青們很快就能回城了。”
柱子的臉色瞬間呆住,好半晌都沒回神,他哆嗦着嘴脣,“什麼時候?”
錢淑蘭瞅着他這副被雷劈的表情,心裡也很不好受,“因爲其他地方的知青鬧事,上面正在商量該不該把這些知青招回城,我估計快的話兩年,慢的話三五年。”
1977年的高考就是這些知青們回城的大契機,她不知道孔秋雲的學習怎麼樣,可聽說對方是個做事認真的姑娘。
不喜歡做的事情,孔秋雲都能全力以赴,盡力做好。那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恐怕得拿命來拼吧。
柱子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頗有幾分懊惱與不甘。他在原地呆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失魂落魄地走了。
錢淑蘭瞅着他這副樣子,心裡還真挺不是滋味的,她對柱子這孩子還是挺滿意的,是個很有良心的孩子。
她望了望知青點的方向,心中琢磨着該不該幫他?
她在心裡思想鬥爭了好幾個小時,直到下工的哨子聲響起,她才收拾桌上的東西,往村裡走。
到了半道上,剛好碰到從地裡回來的孔秋雲。因爲天已經黑了,沒法刨坑,她只能跟着大部隊一起回來。
這羣知青們三三兩兩嘰嘰喳喳地交談着什麼,只有孔秋雲一直低眉淺笑,時不時附和幾句。
“孔知青,我找你有點事!”錢淑蘭把人叫住。
孔秋雲微微一怔,想到柱子的事情,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再有一個月,今年的回城名單該下來了,如果錢廠長從中作梗,那她回城的希望幾乎爲零。
她握緊雙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早已冒出了細汗,心中也微微發涼。
孔秋雲跟着錢淑蘭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道上,這邊幾乎沒什麼人。
“我聽說柱子的事情,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孔秋雲還能說什麼?她要是不回答豈不是不給對方面子。
“你說!”
“我想問下你,將來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人?”
柱子想跟孔秋雲在一起,總得知道人家的真正想法吧。窮追猛打只會惹人厭煩,到底是不好。如果柱子達不到就算了,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孔秋雲一直半低着頭沒回答。錢淑蘭有點摸不着頭腦,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如果我告訴您,您會阻攔我回城嗎?”
“不會!”她還不至於那麼沒品。
孔秋雲大大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對方不是個壞心眼的。
她斟酌了一下,儘量把話說得委婉一些,“我現在還不想結婚,我現在只想回城。”
回城?嗯,崩管嫁沒嫁人,結沒結婚,現在每個知青的第一夢想都是這個。
錢淑蘭不意外,“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頓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回城了,你想找個啥樣的。如果柱子能達到你的要求,是不是你倆就有機會?”
柱子才十九,照她來說,這年紀還小呢,急啥。
孔秋雲握着的手抖了抖,所以說,她真的可以回城。而且聽她的意思,很快就能回城了。
她想了想,“我想找個有工作的,家庭和睦的,能跟我很好溝通的男同志。”
這條件看起來簡單,其實每一條都不容易。
首先孔秋雲就算回城,她也未必能找到工作,家庭和睦,這個也挺難,就錢淑蘭所瞭解的,幾乎沒有一個家庭是不吵架的。能跟她很好溝通的,這點不用說了,就是要志同道合。說白了,就是要擁有同樣的學歷,同樣的思想,同時還不能落後,看不起女同志。
這三條,柱子也算是勉強滿足了。
“如果我跟你說,你能和柱子同時擁有上大學的機會,你覺得你倆有沒有可能?”
孔秋雲愣住了。上大學的機會?工農兵大學?她能有這個機會?孔秋雲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這樣的機會不該是給他們本村人的嗎?怎麼會給她?
孔秋雲懷疑地眼神盯着她,聲音轉冷,“你是在用條件誘惑我?”錢廠長也太小看她了,她就算一輩子不回城,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
誘惑?錢淑蘭還真沒想過。就算她告訴孔秋雲有高考的機會,對方也不一定真能考上吧。努力是一回事,實力又是另一回事,就算她以前學習好,可她畢竟五年沒碰書本了,估計知識忘了一大半了。還真說不好能不能考上。
錢淑蘭眼睛眯起,“我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這機會又不是我給你的,怎麼能算是我在誘惑你?”
不是她給的?那還能是誰給的?孔秋雲有點發怔。難道這次工農兵大學可以從她們知青點挑了?
孔秋雲壓下心中的激動,低頭想了一會兒,老實地搖頭,“我說不好。我跟王正浩同志接觸的機會並不多。老實說,我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走到一起。”
她說得也有道理,都沒相處過,誰能知道合不合適。而且對方一看就不是個湊合過日子的,錢淑蘭默默替柱子點了根蠟,揮了揮手,頗有幾分意興闌珊,“那成吧。祝你好運!”
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孔秋雲瞅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思量她的話。如果這次工農兵大學真的從他們知青點挑人,她能勝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