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你遲到了。中國難道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嗎?”位於日本警界頂點的日本警視總監松下落海與夏軒然剛一碰面便如此指責道,事實上嚴格來講二人根本還沒“見面”,因爲松下落海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辦公桌上的文件上,連頭都還沒有擡過,真虧他還能用禮儀來指責他人。
聽到這番話的夏軒然暗自在心裡盤算着。這是針對自己嗎?不,他可以確信自己這是頭一回與松下落海見面。那是針對中國,松下難道是所謂右派反華集團的人嗎?想來也不是,因爲第一個提出向“六扇門”求援的正是他,而且如果是刻意針對中國的話也就不會在夏軒然的面前說出這種話了。全天十二顆宙對地戰略攻擊衛星中,中國操控着監視東亞地區的三顆,在這片區域內敢公開對中國表示敵對的人不是一根筋毫無智謀的白癡便是傻子了。這樣一想答案就很明瞭了,這個人,松下落海必是和他的師兄冷千秋有過節,那份個人的恩怨自然的就流露到了身爲下屬的夏軒然身上。所謂愛屋及烏,恨也是亦然。明明心存芥蒂還能拉下臉面求援,如此看來松下落海也未必不是可敬之人,面對這樣的人夏軒然自是會給他一個臺階下。
“是嗎。我的表上可是時間剛剛好啊。看來北京時間與東京時間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啊。”夏軒然說着驅動輪椅駛近了辦公桌,“爲了今後着想,還是對一下的好。您說呢?”
“嗯?”松下落海聞言抖了抖左袖把腕錶放到了眼前,這才發現自己的機械錶已經停走了,畢竟已經是老古董了嘛。他不由得笑了一笑,終於正眼看向了夏軒然,吃驚之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這是一百年前的老玩意了,現在數字的更加可靠了啊。時代走得真快啊,總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雖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可前浪所流奔之處乃是廣闊的大海,而後浪不過只是在匯入汪洋的旅途上踏出了一步而已。”夏軒然謙虛地說道,“我是夏軒然,相必您已經聽說了。這次的行動由我獨自一人負責,我在日本這段時間內的所有行爲與‘六扇門’乃至我的祖國毫無關係,當然和冷大統領就更沒關係了。”
兩人的對話在外人聽來是毫不搭調,但其中的意義當事者自是心知肚明。於是松下總監又是一笑道,“歡迎。就像事前說好的,日本警界會全力配合。不過,爲了避免騷亂具體的情況除我以外無一人知曉。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不要將武功的事透露給太多人知道。當然,最好在這裡是僅限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說正事吧,驗屍報告你已經看過了吧?”
“嗯。在飛機上。”夏軒然點頭答道。所謂的驗屍報告自是關於柳生一家三口的,值得注意的是三人的外傷。柳生衛衣和其子的致命傷是五個血洞,叫人想不出兇手到底是用了什麼兇器。柳生衛衣之妻死於頸椎與脊椎的骨折,因爲兩處斷傷產生的時間太過接近讓驗屍官根本無法準確判斷到底是哪一個真正奪走了被害者的性命,事實上兇手根本就沒必要同時折斷頸、腰兩個部位,更詭異的是死者的外傷竟只有右臉的淤青一處而已,其他的肌肉根本沒有受過外力作用的痕跡。總之日本內沒有人能夠對這些怪異的情況作出判斷。
“鑑識科的人……用你們中國話講叫‘黔驢技窮’啊。你的結論呢?”松下落海問道。
“這也不能怪他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一點應用在其它地方也是一樣的,周密的犯罪計劃遠不如一次快速的行動所留下的線索少。”說話間夏軒然微微一笑,“不過對於我來說這些線索就足夠了。首先對方是一位武師,這一點毋庸置疑。普通人就算是用手槍也不見得能在繼承父親衣鉢的柳生衛衣手中走過一招。造成柳生衛衣與柳生櫻滿傷口的具體來說不是什麼兇器而是人手,兇手是一名善使爪功的人。只是順手扇出一陣掌風就能讓一個成年女性的頸、腰骨超過迴轉極限,從這一點來判斷我們要追捕的人可是一個相當的高手。等級在……A到S。我得出的東西就這麼多了。用一句話總結現在的狀況就是……‘一枚**正在你們國內隨意溜達’。”
聽完夏軒然的分析後松下落海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唉。”果然這次的案件並非是日本警察能夠經手的事,他現在已經十分確定了。“我們該幹些什麼?”
“首先,我要你們調查一下案發前一個月來獨自進出日本海關的人,武林高手大多都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輩是不可能偷渡的。之後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來調查那些人現在的所在,然後把你們用盡渾身解數都無法掌握行蹤的人告訴我。恐怕兇手,那顆‘**’就在那些行蹤不明者之中。”夏軒然說道,“還有,柳生桃櫻哪裡怎麼樣了?”
“那孩子看上去挺精神的。完全不像剛剛死了三個親人的樣子。說服她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村子我們已經找好了。”松下落海說着起身走過六七米的距離來到了門前,“open。”
在房門打開的同時夏軒然也轉過了身。松下落海後退幾步爲其讓出了道路,“請。”
二節:“這位就是我們從中國請來的偵探,夏軒然。關於你親人的案件,將會由他協助我們偵破。”當松下落海將身旁坐輪椅的少年介紹給柳生桃櫻時,這位少女將自己的驚訝之情毫不掩飾地展露了出來,嘴角的美人痣十分惹人注目。
至少這一次也好,夏軒然真心希望自己沒有那麼高明的推理能力以及那麼敏感的直覺。他在迴避着真實,期盼在中央公園內碰上的那個少女,那個笑得開朗卻心懷憂傷的少女並非是柳生桃櫻,她的憂傷沒有達到悲痛的程度。但是事實從最初開始就沒有更改的餘地,不管你知道的早晚,真實就是真實。松下落海說得不對,柳生桃櫻不是精神而是故作精神。
“這位柳生……”松下落海纔剛想將少女介紹給夏軒然就被其打斷了。
“我們已經認識了,就在剛纔。”夏軒然說着駛近了因驚訝而小口微張的柳生桃櫻,“總監閣下,能不能讓我們單獨談談。拜託你了。”
“這……當然沒問題。”松下總監遲疑了一下後說着退出了接待室,自動門自然就緊關了起來。
接待室內立刻便陷入了一種凝重的氣氛中。如果沒有人說些什麼的話,這種氛圍想必會一直持續下去的。但是夏軒然卻只是靜靜地與柳生桃櫻對視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完全的漠然。
突然柳生桃櫻大叫了起來,“好過分!竟然從剛纔開始就一直瞞着我!”
“我什麼也沒有隱瞞。”夏軒然平靜地說道,“好好想想雖然現在的通訊手段多種多樣、便利快捷,不過我們直到剛纔之前並沒有見過對方的長相不是嗎?字的話我倒是熟得很,畢竟已經看過將近一萬次了呢。”
聽到這話柳生桃櫻不由得又是一愣,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情況,“那些信……你……全部都看過了啊?”
“是啊,一封聯絡信外加五十九封的抱怨信。你當我這是什麼?投訴中心嗎?”
“我……並有那個打算啦。嘿嘿嘿……”柳生桃櫻擡起右手撫摸着後腦傻笑着,“話說,你不是就回了一封信嘛。虧人家寫得那麼認真。”
“我有回信的必要嗎?”夏軒然的問話讓柳生桃櫻一愣,“我並沒有從那五十九封信中看出一定要我回信的意思。你只是想傾訴而已,而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當你的‘聽衆’,就像第一封信時說的‘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來決定’。解決煩惱的終究是自己,再好的建議如果不打動人心的話……那還不如不說的好。何況你在煩惱些什麼,我完全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這四個字,四個簡簡單單說出來輕而易舉的字讓柳生桃櫻真真正正的呆住了,不只是身體上就連心裡、腦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她一直認爲,一直相信着,他是能夠理解她的痛苦的人。如果不是的話那麼當初她又是爲什麼會與家人鬧僵而離家出走,她現在的痛苦又該找誰傾訴纔好呢?所以她突然就發起了火來,“不能理解?如果這樣爲什麼要那麼說?爲什麼要說‘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主’這種話呀!想要耍帥的話,去找別人不是更好嗎!”
“我有什麼理由和目的這麼做?‘等到長大了……那個時候如果和你結婚的話,我大概就能從家這個鎖鏈,從血緣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吧。但是……你是不是就會成爲我的下個牢籠呢?’,我只是對這句話做了迴應而已。告訴你,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你的人生由你自己來做主’而已。我……並有給你對於處理任何事的任何建議,如果你斷章取義的話也只是你自己的心裡所想而已。契機決定的是起因、經過、結果三種輪迴的早晚,但契機本身並並不存在於事件的連鎖中。而且我如果沒有說這番話的話,你現在就已經和你的父母、兄長一起死了,百分之百,毫無生機。”
“你這是詭辯!”柳生桃櫻聽着這番話氣得滿臉通紅的大吼道,“就是你的錯!現在這樣還不如和大家一起死的更好!死對我來說才更幸福!”
夏軒然突然右手一揚,扇出了一陣強風。那風無情地打在了柳生桃櫻的左臉頰上,帶得她斜偏過了頭。那一聲真的是十分響亮,“啪!”
“這算什麼呀?”柳生桃櫻回過頭冷笑道嘴角還掛着一絲血跡,“想用‘不要輕易放棄生命’又或是‘你的父母不會希望你死’之類的話來教訓我嗎?”
“不。我打你是因爲你侮辱了我的原則。我從來就不認爲‘死’是一種幸福。就算是‘爲了什麼而死是幸福的’,幸福也是指‘爲了什麼’而絕不是‘死’。‘死’不會給與你幸福而只是結束你的痛苦而已,你只是在逃避痛苦與過去的自己所作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罷了。而且這世上……沒後悔藥賣。‘後悔’只是一個名詞而已,這世上實際上不存在後悔。有的只是對於未來,那看不見的未來的膽怯;對於人生命運的畏懼;對於自己邁出步伐的恐怖。何況我不認爲你有在得到幸福前就去死的覺悟。要試一下嗎?”夏軒然說着一指茶桌的桌角,“這雖然是一個九十度的圓角但是……”夏軒然又是一指指向了右側雪白的牆壁,“從那裡用盡全力奔跑然後再筆直地撞過去的話也是會死掉的。就這樣簡單,生命遠比你想象得脆弱。”
“你肯定是認爲我不會去撞吧!”被逼到這個份上只有撞上去了吧?如果撞上去然後死掉的話,也算是報復他了吧?此時柳生桃櫻的心中如此想着,她的喉嚨因她瘋狂的想法而越發乾渴。
“你不會是想要讓我‘後悔’自己對你說這番話吧?”夏軒然完全看穿了桃櫻的心中所想,“爲了讓目的不變質,我就幫你掐掉這個念頭好了。”
夏軒然突然一轉輪椅,左手順勢一掐桃櫻的手腕將之甩向了牆壁,這一手的力道之大讓桃櫻又從牆上彈了回來。夏軒然又是一轉右手從身後推了桃櫻一掌,讓她不偏不倚的撞向了桌角。
我要死了,就這樣死了,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就死了,桃櫻的腦袋裡只剩下了這個想法,連閉眼的意識都沒有。一米米、一步步、一寸寸然後鮮血染紅眼前,不過自己已經意識不到了。
冷汗一滴滴從皮膚深處冒出。鮮血呢?醜陋的屍體呢?原來都只是一瞬間的幻象而已,但是額頭傳來的感觸可是貨真價實的。桃櫻只要在往前衝出0.1一毫米就確確實實的死了,但是夏軒然薅住了她制服的後領,然後一把將她拽到了懷裡。
“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什麼也不做就這樣迎接剛纔的那一刻。另一個是……”夏軒然還沒有說完桃櫻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撲倒在他的胸口上緊緊地拽住衣衫。
“狡猾!你太狡猾了!這樣的我……根本就沒有選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軒然擡起左手摟住少女,右手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背部用溫柔的“氣”舒緩着因自己的粗魯而造成的很微小的一點點的內傷。內心默默地念着:我明白的……孤身一個人只有堅強而已,不堅強是活不下去的。但是……只有今天而已,你的軟弱就寄託在我這裡吧。今天以後我決不會再這樣了,所以好好哭吧,僅限現在……好好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