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是一秒,也許已過了上萬年。
楊草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便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腦海裡已出現了一個極大的空白。在這段空白裡,他沒有記憶,也想不起任何東西。
唯一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個夢。
一個由零零碎碎的片段拼湊而成的夢。
夢中有一座威嚴肅穆的龍形雕塑。
那雕塑對楊草眨了眨眼睛,接着沖天而起,像是活過來一樣。
楊草尚未回過神來,這條天龍突然從天空中俯衝而來,鑽進了他的身體。
在強烈的龍威下,楊草想喊也喊不出聲,想動也動不了,只能像砧板上的肉任由天龍宰割。
隨後,一把人高的戰戟豎立懸浮在楊草的背後。
楊草眼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龍首。
龍首張開嘴,咆哮。
無盡的龍威將楊草淹沒。
於是昏迷,空白,再空白……
直到甦醒。
楊草捶捶腦袋,使勁想着這個夢,卻沒有那種越回憶越清醒的感覺。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隨着龍墓一起毀滅了嗎?那麼這裡是冥界?”
楊草擡起頭,放眼望去,近處綠草成蔭,遠處樹木成林,冥界莫非和人界一樣?
“我若是還活着,那哥哥和無忌哥呢?還有應採鵝呢,他們在哪?”
楊草環顧四周,並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
天地之間,彷彿就只有他一人。
他開始質疑起來,這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世界?
“小龍!熊抱!閻!大炮!你們在嗎?”
精神世界裡的呼喚依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楊草閉上眼睛,將精神力向浮生戒中灌入,看見小龍他們都在。只是他們都沉睡着,任楊草怎樣呼喊,他們就是無法醒來。
究竟怎麼了?楊草實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在應採鵝唸完毀滅咒語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一股外力所抽離,逐漸的失去了知覺。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被毀滅了。可現在他卻沒有一點死亡的感覺,哪怕是一丁點都沒有。這綠的草,藍的天,白的雲,哪一個能讓人聯想到死亡?
他攤開雙手,感受雪山氣海里的動靜,綠色的木魂力從掌心中升騰而起,一切正常。
修爲還在,自己真的還活着。
可自己活着,那哥哥他們去哪了呢?
楊草在四周跑了一圈,依然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他跑向遠處的樹林,釋放出木魂力,讓木魂力依附在樹木上,形成一個能夠感應周遭環境的大網,便於他尋找走失的夥伴。
木魂力本就和花草樹木息息相關,將木魂力依附在樹木上,就如同將土魂力灑向大地,將水魂力融入大海,都能比肉眼所見感應到更廣的範圍。
從踏上魂客之路起,楊草第一次這樣無助。
並不是他的內心不夠強大,也不是他缺乏自信,而是走失的那三個人,都是他不能失去的。
哥哥楊樹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也是他最信賴的兄弟。甚至可以說,楊樹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若是生命裡沒有了楊樹,他覺得自己不叫是活着。楊樹這兩個字,和秦嶺這兩個字一樣,就是他活着的理由之一。
趙無忌不是他的親哥哥,但已和他建立了相當深厚的情誼。這種感情是共患難的最好詮釋。那場雨夜,那條青蛇大街,那座斜雨亭,那個人用他的生命用他的劍守護着他,哪怕對手再強,前面再危險,都沒有退卻一步。
應採鵝既不是如楊樹那樣的親兄弟,也不是如趙無忌那樣不是親兄弟卻勝是親兄弟的兄弟,甚至於她和他從認識到現在也沒多少時間。但一路上的逃亡,一次又一次在危難中的獲救,讓他們彼此信賴,彼此相識相知。破廟裡的初白,星空下的相守,龍墓裡的同生共死,已讓他們在彼此的世界裡佔據了重要的位置。
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離開了,對楊草來說都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而現在,這三個人都不見了。
楊草急切的想要找到他們,只要再次看到他們的容顏,他才能安心。
在木魂力的滋潤下,樹木花草有了反應,正在向楊草傳遞一些信息。而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卻有些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
“木魂境,不錯不錯,是個有營養的糧食,真是天不亡我!”
樹葉“嘩嘩譁”的抖動着,楊草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這人容貌蒼老,戴着一頂模樣古怪的帽子,帽子上插着四根竹簪,兩側還長出短小的角,角的根部掛着五顏六色的細絲。他身披一件蟒袍,和趙成城一樣,年紀一大把了,卻還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但和趙成城不同的是,老人的這身裝扮雖然漂亮,卻很妖異。
和楊草說完這番話,他突然捂住胸口,嘴裡吐出一口血來,看上去他受了很重的傷。
楊草沒有退後,但已戒備起來。
被人稱爲糧食,而且還是有營養的糧食,聽上去總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
妖異老頭的這番話充滿敵意,也充滿自信。
“這裡是哪?”楊草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妖異老頭顯然有些詫異楊草的這個問題,不過他現在對楊草的情況沒有絲毫興趣,他需要楊草這個有營養的糧食來幫助他恢復傷勢。
他雖然受了重傷,雖然知道楊草是木魂境,但依然沒有把楊草放在眼裡,彷彿他強大到儘管受了重傷也能輕易的收拾掉一個木魂境魂客。所以他對楊草沒有戒備,也不在乎多給楊草說幾句話的機會,更不會在乎回答楊草一兩個問題好讓他死的明白一些。這並不是輕敵,而是絕對的自信。這種自信只有一種原因能夠解釋,那就是他的實力非常強大,強大到木魂境在他眼裡就如同是一隻螞蟻。
於是他仰起頭,用下巴指了一個方向,告訴楊草:“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城,好像叫蘇城。”
“蘇城……”楊草心安了一些,看來自己不但沒有死去,而且還留在這個世界,並且離蘇城不遠。那麼說,那個毀滅咒語根本就沒有毀滅自己,而是把自己傳送到了這裡。不過楊草此時顯然沒有時間去研究究竟是爲什麼。突如其來的,他的生命又受到了威脅。
“你是誰?”楊草又問道。
妖異老頭想了一會,最後還是坦然的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馬上就要成爲一個死人了。不過在告訴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是靖國人?”
“是。”
“那就行了。我殺你沒有任何負擔,因爲我是青國人,而且還是青國國師。”
“青國國師?”楊草有些詫異的問道。在他心裡,國師那該是多大的官?而一個能做到國師位置的人,實力該有多麼強大?
不過他更詫異的是,堂堂青國國師怎麼會來到蘇城,而且還沒有與國師身份相匹配的排場,而且還受了重傷。
“青國國師怎麼到這裡來了?”楊草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看來你不是朝廷裡的人,只是鄉間的一個小孩子。不過你年紀輕輕就已修煉到了木魂境,倒也是個人才。把你殺了,也能算作是對靖國未來力量的打擊。”國師冷笑道:“楊文那隻冠軍猴亡我國家,把我逼到了這個地步,我公羊鬆若是能多活幾天,那就多殺一點像你這樣的靖國未來的人才吧!”
此話一落音,公羊鬆已不打算再回答楊草任何問題。
讓對方知道爲什麼會死,死在了誰的手裡,已是一件很“仁慈”的事。
不過公羊鬆真的傷得很重,重到他無法自己出手。
他把手舉過頭頂,把那插在帽子上的竹簪抽了一根下來,然後很隨意的往地上一扔。
“傀儡魂術:金竹人!”
啪!
那根竹簪還未落地就已炸開,煙霧中現出一個由竹子組成的人。只是這個竹子有些特殊,不是普通的竹子,而是金竹。金竹顏色呈金黃色,竹子本身比黃金還要堅硬。尤其是從金竹人身上爆發出來的力量更是讓楊草心驚。
楊草熟悉那股力量。
就在不久前,他頻繁的和那股力量打過交道,那是蘇城的第一流境界。
“金魂境!”
既然是傀儡魂術,那這金竹人就是國師公羊鬆變化出來的妖物。既然是金魂境的妖物,那楊草自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糧食。
這樣的事他也不只幹過一回兩回了,於是連忙祭出浮生鎮妖塔。
你把我當糧食,我爲何不能把你也當成是糧食?
結果毫無反應。
鎮妖塔安安靜靜的矗立在浮生空間裡,那些圍繞在塔周的浩然白光也都停止了旋轉。鎮妖塔似乎就像小龍他們那樣沉沉的睡了過去,毫無反應。
楊草再嘗試着動用陰冥擺渡船,依然毫無反應。
最後就連求索劍裡面的劍氣也召喚不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浮生空間裡的一切都像被封住了一樣,動用不了分毫?
若是沒有魂器的幫助,靠自己的力量又如何是這金竹人的對手?
楊草沒有想到,他纔剛剛甦醒,便又馬上陷入了絕境。
公羊鬆靠着一棵大樹盤膝坐下,雙目微閉,嘴脣微張,聲音清淡卻飽含殺意的說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