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夜幕下,靈狐王六尾踏着紅色的月光從軒轅戰羽前面走到天狼王身邊,斜着眼睛在天狼王身上打量了一番,輕聲說道:“都這麼些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是陽神境?”
天狼王對六尾微微躬身,道:“六尾前……”他素知六尾愛扮小裝嫩的脾性,只是很久沒有見過她,差點犯嘴誤,連忙改口道:“靈狐王,陽神境是個很奇妙很淵博的境界,我始終沒能參透。”
“你這蠢狼就是愚笨了些,不然也不至於老是在八妖王中墊底。”
被清純少女模樣的六尾毫不客氣的罵愚笨,天狼王沒有一絲脾氣,相反語氣還很柔和,道:“說的是,我就是腦子不太好使。靈狐王,不知鳳凰前輩和藍鳳王可好?”
聽到鳳凰這兩個字,六尾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道:“這世上能讓我姐不好的事情並不多。至於藍鳳那丫頭,正在逐步接手鳳凰山的領導事宜,爲成爲真正的領導者做準備,對於她來說是件極好的事,所以她也很好。”
天狼王道:“那真是恭喜藍鳳王了!鳳凰前輩轉交權力,難道是有其它的事要去辦?”
六尾冷冷一笑,道:“這是你該打聽的嗎?”
天狼王頓時一凜,挺直身體說道:“是我冒昧了!”
這時,道德宗一元尊師盯着六尾,金色符籙懸浮在空中,他用不悅的語氣說道:“靈狐王,你出手幫忙是個什麼意思,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吧?”
六尾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的說道:“我想出手就出手,你管的着?我生平最看不得仗勢欺人的人,你們三個老傢伙還是什麼道德宗的三大巨頭,居然聯手對付天狼王,還說的那麼大義凜然,囂張狂妄,要滅掉我八妖王?”
一元尊師道:“和天狼王這種作惡多端的人物,用不着和他客氣!”
六尾道:“我也作惡多端,你們也用不着和我客氣!”
“你非要插上一腳麼?難道堂堂靈狐王也成了太荒之人?”
“少在我面前扣帽子,我自然是鳳凰山的人。”
“那不就對了。鳳凰山如今已站在了燕王府那邊,自然要全心全意爲燕王府對抗朝廷。我們道德宗和太荒教的恩怨,你鳳凰山插什麼手?”
“那麼我告訴你,我現在的身份不代表鳳凰山,而是代表八大妖王。你口口聲聲說要誅殺八大妖王,如今我就在這裡,倒是要看你如何誅殺我!”
“你也要和道德宗爲敵?”
“是又如何?”
“好!好!好!”一元尊師點着腦袋,每一次點頭目光都要變得更爲犀利一些,連說出三聲好後說道:“既然靈狐王如此咄咄逼人,那想必是沒有任何言和的可能了。我知道,靈狐王的修爲境界已經超越了陽神境,達到了一個我們無法想象的地步。但我們師兄弟三人都是陽神境,同門默契多年,也有三人魂術陣法,倒也不畏懼你們兩個!”
“什麼兩個?”六尾向前走出一步,道:“天狼王,這場戰鬥你不要參加,我一個對付他們三個。”
一元尊師頓時爆喝道:“簡直口出狂言!”
“哼!”六尾冷笑道:“一元老道,我知道你已是陽神境巔峰期,怕是已經在嘗試着體驗天劫的力量,所以信心飽滿,自認終將是能夠成爲天劫境的人物。但終將成爲就是還未成爲,就算十個陽神境巔峰期又能拿我如何?”
二元尊師道:“靈狐王最爲聰明狡詐,我們不要被她欺騙了纔是。我就不信憑我們三個合力還制伏不了她!”
“說的是。”一元尊師朝三元尊師望去,問道:“三元,你要不要緊?”
三元尊師道:“已無大礙,能夠全力以赴。”
六尾不耐煩的說道:“要打就快打,你們三個老傢伙嘮嘮叨叨有完沒完?”
三元尊師馬上回道:“人老了就是話多,你不也一樣是老傢伙?”
此言一出,六尾的臉色頓時大變,離她最近的天狼王都忍不住後退了數步,被六尾身上迸射出來的氣息給壓迫的喘不過氣來。
不再等三位尊師動手,六尾已搶先出手。
擦擦擦——
六尾一出手,便是極大的動靜,也造成了不小的聲響。可偏偏這時彷彿從天際傳來一陣響起。這陣響起其實很輕、很柔,像是樹葉的抖動,像是流沙的堆積,更像是筆尖落在紙上游走所發出的聲音。但就是這樣輕微到柔和的聲音,卻穿透了戰場上所有的聲音,進入了每個人的心中。
它不是天籟,卻比天籟悅耳。它不是龍嘯,卻比龍嘯更震懾人心。
六尾尚在進攻之中,聽見這陣聲音後連忙停下來,落在地面環顧四周。
所有人都順着那聲音望去。
可那聲音漂浮不定,既像是從天際傳來,又像是從地底冒起,更彷彿是夜幕中灑下的音符。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顆巨大的岩石彷彿在不知不覺間移動了位置,露出藏在他後面的那個人。
那人的容貌較爲年輕,三十歲不到的模樣,臉上很乾淨,沒有一丁點鬍渣,五官樸素精緻,眼神讓人非常舒適,他左手拿着一支筆,右手捧着一本冊子,就在上面專注的寫着,發出“擦擦擦”的聲音。那筆尖的墨水彷彿永遠也用不完,順着筆尖留在冊子上的字跡永遠是那麼墨汁均勻。他的字很秀氣,是一種加上個人思想稍稍改動過的小楷,有些像女人家寫的字,但卻很有力,落筆間會生出一種行書般的飄逸灑脫感覺。但若將視線往後拉,把所有的字組合在一起看,會發現每個字與每個字之間相連的並不是那麼自然,彷彿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孤獨的劍客,很寂寞很孤獨。
而寫出這些字的年輕人也的確如他的字一樣,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荒漠之上,夜幕之下,荒涼悽楚之中,默默的寫着字,很孤獨很寂寞。他寫字的速度很慢,表情和眼神的變化也很慢,彷彿正是因爲這種慢,讓他和孤獨寂寞這樣的字眼更爲融合。
這個年輕人出現後,無論是逍遙於天地之間想殺便殺想救便救的天狼王,亦或是位高權重座下弟子無數的道德宗三位尊師,還是境界高深排在八大妖王前幾位的靈狐王六尾,眼中都流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他們是人界的巨擎與長輩,他們是妖界的巨擎與長輩,這個世上不可能會有哪一個年輕人會讓他們如此動容。
但這天地間,卻是有那麼一個也只有那麼一個年輕人能讓他們動容。
朝廷的守陵人,小皇叔。
紅色的月光下,六尾看着小皇叔的臉,看着被小皇叔握着的筆,看着放在小皇叔膝上的冊子,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有些癡癡的說道:“趙信!”
見有人叫自己,小皇叔趙信彷彿一個被人打擾做功課的文人,輕輕擡頭朝六尾看去,然後緩緩的合上小冊子,將小冊子放在衣兜裡,將那支筆系在腰帶上,等這一系列很簡單的動作卻花了不少時間完成之後,才用緩慢的語調說道:“我以爲我很安靜,但沒想到還是吵到了你們。”
六尾看着趙信,神情變得極爲複雜,有欣喜、有擔憂、還有一絲落寞,最後說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慢。說話慢,寫字慢,連每一個眼神都是那麼慢。”
趙信對六尾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美。說話美,笑容美,連每一個眼神都是那麼美。”
“美有何用?不過是迷惑衆生的一種手段。可無論這種手段再厲害,能迷惑的了天下所有人,卻迷惑不了你。”
“不,並不是你的美麗不夠,而是我太慢,無非消受你的美,是我沒這個福分。”
六尾竟苦澀的一笑,道:“我以爲你會在那皇家陵墓悽楚之地呆一輩子,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卻沒想到你居然來了。荒漠之行實際上是燕王府和朝廷最爲關鍵的一戰,我沒有想到朝廷來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至始至終,趙信都依然坐在原地,用一種非常正統休閒的坐姿面對衆人,語氣音調依然緩慢而柔和,道:“對於朝廷而言,閣老比我要重要太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當然,也有可能是閣老心疼我,讓我出來透透氣。”
“可是你來了,我又該如何做?”
“鳳凰已經在幫燕王府了,作爲她的妹妹,你自然也要全心全意幫燕王府,所以我們見面,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所以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六尾突然問道。
趙信忽然朝天狼王和道德宗三位尊師掃了一眼,道:“是在等你們。”
聞言,三位尊師都是一愣,一元尊師連忙說道:“既然朝廷小皇叔來了,想必和靈狐王有事情要談。這是朝廷和燕王府之間的事情,我們就不必礙眼了。”
趙信微微一笑,道:“要撤麼?還是要進去?”
一元尊師自然明白這進去是什麼意思,久久沒有答話。
趙信道:“不要進去了。來荒漠之前,我在冊子上寫下了塗大先生四個字,可在數日前,這四個字突然消失了。”
一元尊師微微一驚,他深知趙信深通預言之術,和他道德宗卜卦之術相比不相上下,聽聞此言,詫異的說道:“難道塗大先生遇難了?”
趙信道:“塗大先生是何許人也?乃是天地間孕育出的曠世奇才,已是度過雷劫的大魂客,連他都已隕落,想必那災難源是凡人勿近的兇險之地。你們再去,也不過是枉送性命。”
一元尊師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趙信,只是言語上稍稍帶上了一些恭敬,道:“承蒙小皇叔關心,但既然我們來了,總要進去看看,保護弟子們安全回到宗門。”
“是應該如此。”趙信點點頭。
一元尊師鬆了口氣,道:“這是道理嘛。”
趙信道:“我守在皇家陵墓多年,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若是不殺幾個人,那也是說不過去,回去無法向我家侄兒和閣老交代,這也是道理。”
一元尊師臉色驟然一變,冷言問道:“小皇叔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道德宗和朝廷歷來井水不犯河水。”
趙信道:“你是前輩,你說是什麼意思,那自然就是什麼意思。”
聞言,六尾嘴角微微一挑,對趙信道:“這三個老道我先來對付,等我滅了他們,再和你打。”
趙信輕輕的說道:“不必那麼麻煩,你們一起上。”
趙信此言一出,夜幕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一元尊師惡狠狠的瞪着趙信,突然怒喝道:“趙信,你是年輕人不知事態輕重,一出來就要攪風攪雨!你與道德宗爲敵,就是將朝廷陷於不義!你是想讓朝廷承受道德宗的怒火嗎?”
趙信忽然微笑道:“你們三個是道德宗三大巨頭,是道德宗的力量中堅。今天我把你們三個除掉了,那道德宗的怒火還有什麼可怕的?就憑老和尚一人,能掀起多大風浪了?他若是想要尋仇,我再單獨去找他就是。”
看着一元尊師氣得發抖的模樣,趙信又道:“道德宗覬覦朝廷多年,父皇在時對你們就多加戒備,這些年幼皇登基,若不是有閣老坐鎮,你們會如此安分?我不想安靜的陵墓裡多出穿着道袍的人破壞了陵墓的環境,所以今天我又怎麼會放過你們?三大巨頭都在,剛好一起收拾。”
“趙信,你欺人太甚!”一元尊師頓時發出一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