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城,南城門下。
趙棣右手放在腰上,左手撐着寶劍,仰頭凝視着矗立在他面前的太祖塑像。
他的眼神無比複雜,有些喜意,又有些悲痛。
今夜的天空非常奇怪,月光很淡,朦朦朧朧的彷彿被遮擋住死活灑不下來。漆黑的夜幕中也沒有星星,只有城中士兵們舉起的火把將城中照亮。
但趙棣卻能清晰的看見太祖塑像的那張威嚴且充滿勇氣與信心的面孔。並且在他望向那塑像一眼後,太祖的面孔便變得明亮,彷彿被施展了某種魔力,讓其他人也能清晰的看見太祖的眼睛和神情。他的實力,早已到黑夜能視,一望百里的地步了。這種照亮的手段當然更不在話下。只是,也只有魂客世界的那些強者才知道,俗世中的燕王爺卻是一個魂客世界的大魂客。
楊樹趙無忌這些心腹緊緊站在他身旁,見他朝太祖塑像望去,也隨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原本因勝利而獲得的喜悅頓時變成了敬仰與崇拜。
太祖雖已逝世,但僅僅只是塑像站在這裡,就讓人感覺有如神祗。
這是生前的光輝將死亡也能點亮。
六尾將慕容鐵押了過來。
幾條纏繞住慕容鐵的尾巴一鬆,慕容鐵便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倒在趙棣身後。
“跪下!”幾名軍士上前將慕容鐵按住。
慕容鐵一隻腿被迫跪倒,咬着牙強硬的支撐着不讓另一隻腿跪倒,喝道:“寧死不跪!”
軍士和慕容鐵還在糾纏間,趙棣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軍士們便退下。
“哼!”慕容鐵冷冷哼了一聲,傲然挺胸站了起來,拍了拍鎧甲上的灰塵。
趙棣沒有轉過身,依然望着太祖塑像,道:“慕容將軍,這一仗打的苦,打的慘啊!”
慕容鐵用憤恨的目光盯着趙棣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道:“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要打!”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要守?”
慕容鐵頓時哭笑不得,被趙棣的反問弄得說不出話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趙棣居然是一個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物,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身爲堂堂帝國將軍,汾城的守將首領,你都打到我城下來了,我還不能守了?
若不是知道自己就算衝動也是徒勞無功,慕容鐵恨不得上去一口咬掉趙棣的耳朵。
於是他沉默。
趙棣轉過身,這才朝慕容鐵望去,用溫和的語氣說道:“慕容將軍,你是個人才,也是武侯的心腹。我不忍殺你,你隨我吧。”
慕容鐵側過臉,不拿正眼看趙棣,道:“要殺便殺,哪這麼多廢話!”
趙棣道:“打敗仗了心裡肯定不舒服,這點我理解,之前我不是敗在你手上好幾次嗎?可人不能總想着以前的事,得朝前看。你是武侯帶出來的人,應該懂得這些道理。”
慕容鐵正色道:“正是因爲我是武侯帶出來的人,所以我更不能從你!”
“這是爲何?楚雲雪和我的關係非比尋常。今天若守衛汾城的是他,我和他絕對打不起來。”
“你錯了!”慕容鐵篤定的說道:“若是守衛汾城的是武侯,你就算是用盡陰謀詭計也無法成功!武侯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和你雖然有交情,但絕不會將大義拋諸腦後!”
“大義?”趙棣問道:“什麼是大義?”
慕容鐵面朝北方,雙手抱拳道:“大義就是效忠朝廷!”
“我就是在效忠朝廷啊!”
“你……你起兵造反意圖殺進玉京。你!你這也叫效忠朝廷?”慕容鐵一臉漲得通紅,喝道:“你無恥!”
“我當然是在效忠朝廷!”趙棣的神情突然變得無比嚴肅,道:“皇帝年幼昏庸,受奸臣蠱惑,連年削藩引發一場場戰爭和慘案,害得民間生靈塗炭,老百姓苦不堪言。我作爲皇帝的親叔叔,太祖的親兒子,爲了朝廷,爲了祖宗的江山,爲了天下的百姓,不惜性命也要去玉京一趟,替太祖剷除奸臣,替太祖和大哥教育侄兒!”
“說的正是冠冕堂皇!”慕容鐵冷笑道:“你所說的奸臣是誰?”
“這天下最大的奸臣除了楊居正還會有誰?”
“那你可曾還記得太祖曾經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靖朝開國最大的功臣便是楊居正,沒有之一!在太祖心中的功臣忠臣,在你嘴裡就成爲了奸臣逆臣了!趙棣,你不過就是爲了給自己造反找個藉口,又何必說得那麼道貌凜然!”
趙棣搖搖頭,道:“慕容將軍,你誤會我了。我趙棣絕不是一個道貌凜然的人,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啊!”
“你!你厚顏無恥之極,我真不願和你說話!”慕容鐵罵道。
“我有說錯嗎?”趙棣苦悶的說道:“這五年來,我有多少兄弟被楊居正迫害了?皇帝登基時才十歲,他哪有那麼大氣魄那麼大膽子?這一切都是楊居正慫恿的。楊居正纔是真正道貌凜然的小人!他先借皇帝的手除掉我們這些在外有地有軍的王爺,然後再剷除那些在朝中勢大的重臣,最後整個靖朝就是他的了。慕容將軍,你怎麼連這點都想不明白?”
慕容鐵把臉一偏,喝道:“我纔不聽你胡言亂語!”
人羣中不知誰說道:“王爺,這人冥頑不靈,殺了他得了!”
聞言,慕容鐵閉上眼睛,堅定的說道:“爲將者,不問朝政。你們不必和我說這些我聽不懂的廢話,要殺便殺就是!”
“你不怕死?”趙棣問道。
“曾經跟隨過武侯的人,都不怕死!”
“好!你有何遺言,有何遺願,我來幫你完成!”
說到這裡,慕容鐵的神情鬆弛下來,陷入了一陣思索之中。突然間,他瞳仁猛的一縮,心想趙棣這是在軟化自己,猛的用怨恨的目光朝趙棣望去,喝道:“我沒有!”
趙棣搖搖頭,嘆息道:“慕容將軍,你對我的成見太深了。”
慕容鐵擡起頭,朝太祖塑像望去,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許多,道:“燕王,你捫心自問過沒有?你對得起太祖嗎?”
趙棣側過身,也朝太祖塑像望去,道:“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我真想放你回去,讓你也當着皇帝的面問一問。”
“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已經回答你了。”
慕容鐵一愣,隨即看見了趙棣那望向太祖的目光。
那種目光很柔和,很溫暖,很恬靜,很自然,沒有任何仇恨與暴戾。
慕容鐵的心神再次一動,神情再次鬆弛下去。突然間,他瞳仁又是一縮,爲自己的不堅定感到惶恐,竟不再遲疑,從腰間抽出佩劍,抹脖自刎。
啪!
一聲悶響,那一灘如同爛泥般的屍體已倒在了血泊裡。
趙棣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閉上了眼睛。
“慕容將軍沒有給朝廷丟臉,沒有給武侯丟臉。就把他留在汾城,厚葬他。”
“是!”言畢,自有幾個軍士上前將慕容鐵的屍體擡走。
“戰士們都辛苦了,設慶功酒,我們在汾城休養幾天!”趙棣將寶劍插回腰間的劍鞘上,徑直向城內走去。
楊樹和趙無忌緊隨其後。
就在這裡,天地間突然一片明亮。彷彿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光源,將夜幕變成白晝。
這種明亮一閃而逝,當衆人再看得清眼前事物時,城中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呼。
夜幕中一團巨大的火焰,那火焰迅速蔓延,竟彷彿把天空都燃燒了一般。
沒過多久,遠處又有七條光束沖天而起。而令所有人詫異的是,就在他們身邊,楊樹和趙無忌突然間變成了兩個光源。楊樹身體發出劇烈的暮色,趙無忌身體發出濃稠的黑色,最後兩種顏色沖天而起,和那七條光束會和,最終匯成一條,形成了一個九色彩虹!
絢麗的九色彩虹朝那團巨大的火焰狂奔而去,夜幕下紅光閃爍,向地面砸下陣陣紅色的驚雷。大地也開始晃動,整個世界頓時一片恐怖的奇異景象。
趙棣的瞳仁頓時縮成一點,全身木然的站在原地。
“這是怎麼了?”楊樹驚訝的問道,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趙棣沒有回答。
六尾的臉上先是一喜,彷彿看懂了這個異象的含義。但馬上的又流露出畏懼的神色,驚道:“這是!這是……這是天災之象!鳳凰之子降世,怎麼帶來了天災!?”
“鳳凰之子?天災之象?”楊樹和趙無忌對視一眼,都是滿臉疑惑。
六尾沒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那九色彩虹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是姐說的九大神龍王?那他們……難道……”
六尾用怪異驚訝的目光望着楊樹和趙無忌,越看的久,臉上的神色便越複雜,最後她嘆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你們居然隱藏的這般好。”
六尾也沒有說破,只是朝楊樹和趙無忌輕輕點頭,然後對趙棣說道:“王爺,天生異象,非我一己之力能夠辨別緣由,我要回去一趟。”
“也好。”趙棣點頭道:“有什麼消息請馬上告訴我。”
“一定。王爺這幾日最好不要出兵,在汾城靜觀其別。若我判斷的不錯,這應該是天災之象不假。天災降臨,世上會出現很多的變數,請務必忍耐。”
“嗯。”趙棣點點頭,道:“六尾姑娘,你小心一些。”
楊樹也對六尾抱拳道:“六尾前輩,請務必小心。”
六尾腳掌一動,整個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她的聲音從天而降。
“還是王爺說話動聽一些。你總是改不了口要叫我前輩,看人家王爺就知道叫我姑娘。姑娘這個詞多好聽,呵呵呵呵……”
六尾的口吻雖然輕鬆愉悅,但任誰都聽的出來,她的語氣中蘊藏着強烈的緊張和擔憂。
下一刻,衆人都朝那詭異的夜幕望去。
夜空中,無月無星,只有漫天的火紅。
PS:這個月更的很猛,不知不覺就三百章了。有很多人問我,這本書要寫多少章,我都沒有明確回答,只是說還沒有還沒有。其實……寫多少章有那麼重要嗎?就算後面還有一個三百章,兩個三百章,又或者後面只剩下不到一個三百章,真的有那麼重要?我所認爲重要的,不是這本書要寫多少字,而是這本書最終要圓滿結尾,要不能闌尾,要不能太監,寫完後要有很好的精神狀態能接着寫下一本書,要讓你們感到滿足,那就行了。所以,儘管我有大綱,但我從來就沒有思考過究竟會寫多少章,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