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陽天鏢局後宅人頭攢動、異常熱鬧且喜氣洋洋。甄世豪夫婦居中而坐,甄屹、海墨天側坐相陪,大掌櫃賈義明和五大鏢師皆在座,大家共同慶祝小姐甄夢和馬躍興定親。在大掌櫃賈義明的主持下,馬躍興和甄夢交換定親信物,從而定下親事,並約定半年後完婚。
甄家父子爲此特意放假一天,並在後宅擺下宴席,招待鏢局裡前來道賀的人,所有人喜笑顏開、大吃二喝,不斷的給馬躍興敬酒祝賀,再加上甄屹和海墨天的有意爲之,馬躍興毫無懸念的再次被灌多了,最後被甄夢和丫鬟一起扶回房去,訂了親自然就沒有那麼多避諱了,甄夢便可以公開和馬躍興來往了,也不會有人說閒話了,未婚妻照顧未婚夫自然無可厚非。
等回到房間後,甄夢讓丫鬟先退下了,過了片刻後,她又親自到房間外有意無意的巡視了一圈兒,確定別無他人,方纔重新回屋,並衝着馬躍興道:“行了!別裝了,這回沒人了。”
馬躍興尷尬的睜開雙眼,翻身坐起撓撓頭道:“夢兒,你看出來了?”因爲兩次醉酒皆闖禍,所以馬躍興吸取教訓,不敢重蹈覆轍,因此他這次卻是半真半假的裝醉。
“就你這點兒小伎倆也就能瞞瞞下人!”甄夢沒好氣的道。
“這麼說,他們都看出來了?”
“你猜呢?”
馬躍興頓時無語了,自己掩飾的挺好啊,裝的也挺像的,怎麼就被看穿了呢?此時他看着眼前夢寐以求的未婚妻,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兒,有高興,有開心,還有那麼點兒慶幸與竊喜,但也有無奈、僥倖和愧疚,猶豫之下開口道:“夢兒,我”
“好了,你不必多說,如今我們已經訂下婚約且已有夫妻之實,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自然不會再有二心,不過我想知道,你真的值得託付終身嗎,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甄夢忽然臉色一變,極其嚴肅的看着馬躍興道。
“當然,我馬躍興對夢兒你是一片真心,日月可鑑!我可以對天發誓!”馬躍興道。
“那好!那你發誓,現在。”甄夢道。
馬躍興真不含糊,毫沒猶豫,雙膝跪地,對天盟誓:我馬躍興對甄夢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共鑑,今生不離不棄,福禍相依,若違此誓,叫我馬踩、車軋、萬箭穿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發完誓看向甄夢,甄夢滿意的點點頭,馬躍興方纔起身。
“二哥,小妹並非是逼你發誓,只是小妹有苦難言,我有一肚子的話不知該跟誰說,我只想找個可靠之人一吐爲快,希望你能明白。”甄夢悠悠悵然道,人也忽然變得柔弱,那樣子楚楚可憐、惹人憐惜,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去呵護。
“夢兒,你,有心事?不妨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什麼忙!”馬躍興看到甄夢這個樣子忍不住問道。
“好吧,事已至此我也有什麼就說什麼了,希望不會嚇到你,首先,我要告訴你,我不是甄世豪的親生女兒,只是養女而已。”甄夢說完這句話,看着馬躍興的反應,但她意料中的反應沒有出現,她見馬躍興一臉平靜很是詫異,馬躍興則示意他在聽。
“你怎麼不驚訝?”甄夢疑惑的問道。
“不瞞你說,從你們之間的長相、年齡來看,我和老三早就有過猜測,當時我們猜想或是私生女或是養女,但這畢竟涉及個人隱私不便探查究竟,沒想到還真是這樣!”馬躍興道。
“你們竟能猜到一二?那你可能猜到甄家爲何收養我?”甄夢驚訝後問道,馬躍興搖頭表示猜不到。
“好吧,既然你有過這樣的猜測,那我直說,我本姓柳,原名柳夢瀅,我爹乃是赫赫有名的名劍柳蔭城,十一年前,八歲的我和父親在回家路上遭人截殺,我爹拼死力戰才得以突出重圍,卻因爲要保護我而身受重傷,最後我們父女逃到一座土地廟,那些截殺我們的人窮追不捨,誓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眼看我父女命在旦夕,恰好甄世豪出鏢返程路過此地,因其與我爹相識,本打算到家看望我爹,卻不想在土地廟遇上了,這才救下我們父女,可是我爹傷勢太重流血過多,最後還是不幸身亡,臨終前他將我託付給甄世豪,甄世豪幫着我料理後事,爲我爹發喪出殯,讓他入土爲安,之後便收爲我養女,改名甄夢,以掩人耳目,直到如今。”
馬躍興聽着甄夢講述自己這段身世,不禁鼻子微酸,他也是孤兒,很是理解甄夢這種經歷,況且她還是在已經記事兒的年紀痛失父親,這更讓馬躍興感到心酸,略微平復一下心緒,拿出手帕遞過去,甄夢接過擦擦眼淚,哽咽着道:“原本我很感激甄世豪,他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這些年撫養我長大,我在這吃盡穿絕、使奴喚婢,可是隨着我長大,我卻漸漸發現了很多不尋常的事,這也讓我產生了很多疑惑,於是我開始留心觀察,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漸漸我發現,甄世豪竟是個假仁假義、唯利是圖的僞君子,他們父子都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馬躍興聽到這話,不禁爲之皺眉,他萬沒料到甄夢會這麼說甄家父子,畢竟甄家對其有養育之恩,但他明白:甄夢這麼說必有所指,接下來纔要真正涉及正題。但還是耐不住好奇的問道:“這話怎麼說?別急,慢慢說。”
“我身負血海深仇,心存報仇打算,所以我曾多次請求甄世豪教我武功,可每次他不是用簡單易學的功夫敷衍,就是找各種理由推脫,還常說什麼女孩家不宜動刀動槍的,我都不知仇人是誰何談報仇?相反,他卻請人教我學習歌舞、女紅、廚藝、詩文這些,畢竟我是寄人籬下只好聽他安排,但他種種舉動卻令我疑惑不解。”甄夢道。
“我說呢,早就發現你武功平平,其他方面卻極其出衆,原來是這麼回事!”馬躍興插話道。
“而這一切,直到我十六歲那年,方纔找到答案。那一年,無恥的海墨天到訪甄家,那個狗東西酒後亂性竟調戲於我,雖說小時候甄世豪曾有過將我許配海墨天的話,而我自己也已認命:可能早晚都是他的人。但這種事我無法接受,我堅決不從,沒想到他竟出手打我,還罵我是野種、下賤貨,當時我都被嚇傻了,幸好甄世豪及時趕到將其弄走,並好言安撫我,解釋說:海墨天練功行岔了氣,走火入魔、心性不定,他肯定不是自己真心本意這麼對我的,讓我別怪他。事情過後,海墨天也的確當面給我賠罪道歉了,但我心裡卻清楚,他們那都是在做戲,都是假的,只是當時我猜不透他們爲什麼這麼做?
那次,我雖然受到了驚嚇,但我卻從海墨天對甄家父子憤憤不平的語言中得到一些重要線索,他曾言說:當年都是他海家之功,人也好劍譜也罷,都應該是他海家的,甄家父子竟想撿現成的云云。我便猜想:我爹當年的死似乎和他們有關,聽他那意思甄家父子也知情,於是我便處心積慮的尋找機會想套取實情。同年八月中秋,恰逢甄屹生母六十大壽,那天甄屹作爲壽星的兒子原本就沒少喝了,宴席結束後,我把甄屹請到我那裡,又單獨做了幾個小菜給他。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傢伙平時看着人模人樣的,其實也是個花裡魔王、色中餓鬼,他垂涎我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自然覺查得出來,所以我斷定他絕不會錯過這種機會,結果讓我灌了個酩酊大醉,他竟和海墨天一樣色膽包天,藉着酒蓋臉想佔有我,幸好我提前在酒中放了少量的**,致使他後來人事不省,未能得逞,我也倖免於難、逃過一劫,雖說冒些風險,但我卻從甄屹口中的隻言片語,得悉了當年的真相。
原來,當年截殺我們父女乃是海墨天他爹海陸所爲,這海陸有個武功不相上下的冤家對頭,那時海陸聽聞對頭學了某種厲害的武功,便心生憂慮,後來也不知從哪裡得知的消息,說“萬柳拂風劍”能剋制對頭的武功,因此海陸便拜求甄世豪出面向我爹求武“萬柳拂風劍”乃是我柳家家傳,自不會外傳,結果海陸求武不成遂起歹心,競想搶奪。甄世豪原本並不同意這麼做,怎奈海陸不斷遊說並許諾:若是劍譜到手,自會有甄屹一份兒,同時又不用甄世豪親自動手,甄世豪原本就垂涎“萬柳拂風劍”只是他知道柳家規矩又礙於和我爹的交情,所以從未動過這種心思,但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他便動心了,答應幫忙,不然海陸他們也不會知道我爹的行蹤。他們串通一氣、狼狽爲奸,計劃重傷我爹,而後由甄世豪出面解圍,騙取劍譜。就這樣海陸糾集了三個人截殺我爹,但他們低估了我爹的武功和萬柳拂風劍的威力,結果四個人一死一傷,還有一人露了相,於是他們爲了掩蓋真相,競對已經重傷的爹爹起了殺心,但最終還是被我爹逃到了土地廟,這才讓甄世豪出面救下我們父女,只可惜我爹還是重傷身亡了,因爲沒有找到劍譜,這才假惺惺的收養了我,其實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甄夢說道這不禁有些激動。
“從那時起,我才恍然大悟,他們一夥人是覬覦我柳家家傳劍法—“萬柳拂風劍”的劍譜。柳家的“萬柳拂風劍”雖曾名動江湖、人盡皆知,但自祖父那一代便開始走下坡路,到我爹這輩就只有他一人習得此劍法,因此劍譜一直在我爹身上,但卻隨着我爹的死而下落不明,現在回想起來,在我十二三歲之前,甄世豪曾不止一次,故意將話題引到我爹身上,繼而提到劍譜,並打聽其下落,甄家之所以如此善待我,或許是認爲我知道劍譜下落吧!這樣一來,此前的種種疑惑也都不攻自破了,他們怕我報仇,所以不教我武功,他們對劍譜不死心,所以收養我。”甄夢說到這裡氣的小臉發白,渾身慄抖。
“竟然有這等事!簡直是畜生所爲,他們這是蛇鼠一窩、一丘之貉!”馬躍興不忿道。
“雖然甄家收養了我,但卻也沒安什麼好心,完全是把我當成討好他人的“籌碼”來養,或官面或江湖,只要有需要便會把我當禮物送出去,這也是培養我琴棋書畫、女紅廚藝的原因,若是到年齡還沒派上用場,或是甄屹或是海墨天,便會許其一人爲妻!”甄夢說完是又氣又羞、氣的連聲咳嗽。
“真是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都是人面獸心之輩,真沒想到你心裡竟裝着這麼多事兒,難怪我和老三總能看到你悶悶不樂,滿面愁容!難爲你怎麼熬過來的。”馬躍興既憤恨難平又極其心疼甄夢道。
“這回你知道他們的爲人了吧?我說這些都是關於我的,再說說眼前關於你和笑三哥的。”甄夢平靜了一會兒道“關於我們的?什麼事兒?”馬躍興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得知真相,我更加留意他們的舉動,經常偷聽他們說話,前些天,我偷聽到,甄世豪父子和兩個神秘人商量,算計你們兄弟,聽那意思,好像你掌握了他們什麼把柄,原本甄屹主張殺人滅口,甄世豪擔心你對三哥說,怕泄露消息、耽誤大事,再加上他也的確挺欣賞你們兄弟,所以就決定利用你們,把你們拖上他們的賊船,但具體怎麼做我沒聽到,他們太小聲了。當晚,甄世豪找到我,問我喜歡你們兄弟中的哪個,對誰比較中意?不瞞二哥說,我當時更中意三哥多一點兒,所以跟甄世豪也是這麼說的,他說要我擇一人爲夫,並放我們自由生活。他明顯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要什麼,這話直接戳中了我的痛處,但我又不能表現太過明顯,便讓他做主,可他卻提出條件,讓我先幫他做件事,就是讓我製造跟你同處一室的假象,哪怕是在你屋中靜坐一夜都可以。雖然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我只能答應,沒有拒絕的餘地,我們倆的事就是這樣發生的,但他們萬萬想不到我會假戲真唱,弄假成真,我就是想斷了他們的念想。”甄夢帶着幾分輕蔑和嘲諷狠狠的道。
“現在想來,讓三哥看到應該也是他們有意爲之,是想分化你們兄弟,他們是想分而控之,當初我若是說更中意你,我想他們會讓我和三哥獨處一夜而讓你看到,你們兄弟的角色便會調換過來,這主意還真夠陰損。”甄夢見馬躍興在思索便接着道。
馬躍興聽完甄夢的話恍然大悟,自己當初看到了官銀,甄家父子是知道的,但他們沒有選擇滅口,而是想拉我們兄弟下水,但老三是個變數,因此纔想辦法離間我們兄弟,從而分開控制,只是用的這方法未免太骯髒了點兒,想到此他不禁擔心起笑義興,他們會怎麼對待老三呢?當想明白其中關節,馬躍興頓覺豁然開朗,自己果真掉進了他們精心設計的圈套,此前就有被人在背後算計的感覺,現在果然應驗,一切都已清楚,可怎麼破解呢?怎麼才能他們擺脫他們呢?馬躍興不禁泛起愁來,他擡頭看看甄夢,猶豫道:“你付出這麼大的犧牲,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小妹原本已經認命了,直到你們兄弟出現,我才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我別無所求,只求你帶我離開此處,日後若能幫我報仇更好,若不能,我們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也好過在這。我聽他們說,過段時間會派你運送一批貨物去渝州,這趟差可能凶多吉少,所以我才冒險吐露真情,是想提前告知你此事,也好提前有所防備。”甄夢道。
“哦?他們果真這樣說的?這還真是正中下懷啊!”馬躍興聽到甄夢的話,不覺靈機一動,自己何不將計就計,找老大,老四他們幫忙,於是他對甄夢道:“夢兒,你別急,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帶你脫離苦海,既然你我陰差陽錯成了夫妻,我絕不負你,你放心,回去做好離開的準備,等我回來很可能隨時帶你離開。”
“嗯,好!小妹盼你早日成事,希望你平安歸來,且早做脫身打算,小妹可全指望二哥了。”甄夢說完從懷中掏出本書遞給馬躍興,接着道:“這是我柳家祖傳劍法——“萬柳拂風劍”的劍譜,他們萬萬想不到,我爹在土地廟外右側土地用劍弄個了個小坑,將劍譜埋入並做了記號,囑咐我:記住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自保之力或者有可依靠之人了,再拿出來。而後才繞回左側進入土地廟,當時小不明所以,現在才知我爹是在保護劍譜。這些年每逢清明、中元節、爹的忌日我都會去上墳,甄家父子也不阻攔,但卻派人暗中盯着我,可幾年下來都沒有什麼發現,他們也就泄氣了,索性不再監視了,今年中元節時我便偷偷將它取回,那時我已打定主意:你們兄弟誰能幫我報仇,帶我離開,我這人和劍譜就是誰的。現在你我已成夫妻,我這劍譜自然贈予你,我本就功底薄弱,且已錯過了最好的習練時機,而且在這種環境下我也無法去練,但你卻可以,趁這段時間多加練習,也好多一分勝算、多一分保障。”甄夢看着劍譜不禁勾起往事,雙手摩挲着劍譜抽泣道。
馬躍興見了感動不已,內心也興奮不已,有了這本劍譜,自己這能耐能漲一大截,以後脫逃自然多一分把握,當下對甄夢好言安慰,再次表白心聲:一定帶她遠走高飛、脫離此地。二人商談過後,甄夢自回小院去了,馬躍興則在不斷的盤算脫身之計。
數日後,果如甄夢所言,甄世豪派馬躍興一人,押送一批貨物去往渝州,馬躍興心跟明鏡似的,走了這趟鏢他就算上了賊船了,可他又不能不接,因爲甄夢已經明顯被軟禁了,當然他也是將計就計、另有打算,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貨會運到府衙,容等一切結束後他纔開始盤算,如何擺脫監視,和龍武興見上一面,卻不成想龍武興自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