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沉新幾乎是立刻就應了下來,“這凡間事俱歸於蒼穹之下,將軍只要告訴我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即便是上山下海,我都能給你找出來。”
洛玄卻搖了搖頭,茫然道:“我不知道若言的生辰八字。”
“那將軍可有那位姑娘隨身攜帶之物?”
洛玄再度沉默地搖了搖頭。
“……那位姑娘是何人士,約莫多少歲數上下?”
“我……”洛玄的聲音很低,不復之前的森冷殺氣,也沒有丁點冷漠,而是透着絲絲的迷茫與愧疚。“我只知道她是從東海的一座仙島上被季用帶回來獻給陛下的,除此之外,我……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聽見沉新挫敗地嘆了口氣:“將軍,若我沒猜錯的話,那位姑娘是將軍的心上人吧?”
洛玄有些靦腆地點點頭。
我看着他雙頰染上一絲紅暈,再對比之前他冷峻的面容,有些不忍直視。
沉新一手托腮,手指不耐煩地輕點着,看上去萬分隨意,可他的右手卻是半分不離滄海,看來他並沒有面上那麼信任洛玄。“既然是將軍的心上人,怎麼會不透露半分家鄉信息呢?仙島……想必是洛皇爲了求得飛昇成仙,命麾下謀士出海尋找仙人尋得的地方吧?”
“是,陛下一直希望能夠長生不老,永統千秋。”
沉新冷哼一聲。
“妄念。可笑。若是真的仙人,又豈會如此簡單地被一介凡人威脅?將軍的那位若言姑娘,看來並非是真正的仙人。東海仙島,身有法力又不是真正仙人的,也只有遊洲這一處地方了。”
遊洲?
我心中一緊。
那不是……
“遊洲?”洛玄的眼睛亮了亮,他擡起頭,用一種期冀的目光看着我們。“你們……會帶我去?”
“將軍有所不知,遊洲……已經在六千年前覆滅了。所以,”沉新深表遺憾地嘆了口氣,“恐怕不能去了。”
“覆滅……?”像是不能置信一般,洛玄呆呆地重複着這兩個字。
“是,覆滅。龍——”
我連忙戳了沉新一下,一時情急沒有顧得上力道,似乎戳得有些重了。
沉新就沉默了。
直到我開始心虛時,他纔開口:“天帝降災,以七七四十九天暴雨沖刷,覆滅了遊洲。”
……沉新神君不愧爲沉新神君,居然就這麼平淡地把這事推到天帝身上了,這要是被天帝知道了還了得。
我因爲他沒有把我爹爹供出來而鬆了一口氣,又因爲他把這事推到天帝上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天帝就天帝吧,這時候誰來替罪都可以,只要不讓洛玄知道我爹爹當年把遊洲覆滅就行。
洛玄靜默了一會兒,原本有些散去的殺氣再度凝了起來。
他冷冷問道:“爲何?”
“天帝降罪,必有其道。”
“天帝在哪?”
“與其問這個,將軍不如多多告知我們關於若言姑娘的事情。若是巧了,或許真能找到若言姑娘也未可知。”
洛玄沉默了一下,方道:“她說過,她不會再回她的故鄉,她有她的使命。”
“那不就好了?”沉新的話聽上去很熱心,我聽得仔細,才勉強聽出其中的一絲淡漠意味。“既然不迴游洲,那若言姑娘就不一定已經死了。將軍也說了,若言姑娘被洛皇稱爲仙人,那她想必也與常人不同,千兒八百年的,或許也能活得。”
……這話說的有點狠了啊,千兒八百年的,這位洛將軍可是在深淵底下待了三萬年呢。要真的只能活這麼些年,對於凡人來講是很長,但對於洛玄,那就是彈指間了。
不過也許是洛玄的全副心思都在若言身上,也或許是他本來就呆呆的,根本沒聽出沉新的弦外之意,愣道:“是……她也說過,她和常人不同,能活得更久。”
他說到這裡,忽然抿了抿脣,這讓他的神情顯得更加冷然。“你……叫什麼新的,能幫我找到她嗎?”
“自然……”沉新有些遲疑。
我心中一跳。
沒有生辰八字,沒有隨身之物,甚至連家鄉都無法過去,而且還是三萬年前的事,這樣子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就算把司命神君請來,埋頭不休地在三千司命簿中尋得若言二字,那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沉新這是也想到了其中難處了?可若是直接拒絕,洛玄說不定會當場發狂,到時就不好說了。
洛玄神情一動,眼中閃過一絲朦朧的光芒。
“自然什麼……?”
沉新微微一笑,頷首道:“是可以的。”
可以?
我一愣。
他要怎麼做?真的把司命請來?還是回蒼穹去找?又或者只是忽悠着洛玄玩的?
愣神間,洛玄雖然仍是面無表情,可雙眼卻是發出了異樣的光彩。他上前一步,急聲道:“當真?”
沉新朗笑一聲:“我沉新說過的話,從來不會作假。”
我眉頭一抽。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蘇晉當初也對凝木這般說過,結果到頭來卻是騙局一場,沉新他現下又這麼個說法,不會是……嗯……
不是吧……
我正疑慮間,洛玄那邊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幾步,走到了我們身前三步之內。
沉新一下就擋住了我,這個動作令我心頭一跳,面頰就有些發燙。
“你……你真的能幫我找到若言?”
“當真。”
“那……”洛玄猶疑了片刻,似是在醞釀着說辭。“那就快幫我找吧!找到了若言,我就把四方玉璽給你!”
他這般急切惶惶的模樣,不禁讓我有些疑惑這個傳說中的鬼將到底是何人物。爲什麼他一開始對付我們時明明還神色冷峻,殺氣森森,可轉眼間就如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扭扭捏捏,更令人驚奇的是他本人似乎對此毫不知情,一張臉還是那樣冰着,沒有動容。
不過如果我們真能得到那什麼破玉璽就好了,這樣的話我也就能早點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這裡真是一處比一處詭異奇怪,再待下去,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將什麼鬼出來。
“將軍不用着急。”耳邊響起沉新的聲音,沉穩淡定。“素聞深淵囊括天下萬物,這世間凡是叫得上名號的,在這深淵都找得到。若此言屬實,那這位若言姑娘,就能被我們尋得。”
“你要什麼?”
“返魂香。”
洛玄帶着我們跨過了那條血河,來到了對岸邊。
而直到我跨過了血河,我才發現這裡原來是設了結界的,在另外一邊看不到,一旦跨過了血河,這地界就又發生了變化。
周圍仍然是黑沉沉的山壁,可卻大了不止一點半點,山壁上有我沒見過的東西附着其上,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熒光,映得地上斑駁一片,越發詭異起來。
這裡倒是沒有見到戾氣的身影,但是周圍的氣也讓我不怎麼好受就是了。
我就說這深淵就是個見鬼的地方,不過是趟了一條河,連地界都能改變,更別說什麼其他的東西了。
不過,現在我要考慮的事不是這個。
我看着手中兩柱長短不一的五名香,默默擡頭。
沉新便對我笑了笑,“怎麼了?”
“這是什麼東西?”我面無表情道。
“五名香啊。”他笑,“你不是在桃源幻境中用過麼,應該知道它的用處。”
“你怎麼知道我——”
“五名香一旦被點燃,七十二個時辰內都會留下餘香,我在神主殿中聞到了它的味道。”
我無語了片刻,方道:“可是雖然凡人把五名香錯認成五名香,但我手上的這兩柱香都是凡人所制,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味香料,怎麼能和五名香相比呢?”
沉新似乎是知道我會這樣問一般,胸有成竹地抱起雙臂:“那你有沒有發現這兩柱香長短不一?”
我被他一說,纔有些猶豫地看向手中的五名香。
長短不一倒是真的,但是這又有什麼寓意?
“一炷香長三寸,一炷香長七寸,取人之三魂七魄之意。再加上你我的法力和這裡的地界,想要用出五名香的功效並不難。難的是……”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難的是什麼?”他這樣說話說一半,讓我心裡直癢癢。“難的是什麼,你說啊?”
“這難在哪裡呢,你等會兒就會知道了。現在,不方便告訴你。”他拿腔作勢地搖搖手指。
……這個傢伙,怎麼老是這樣!
我氣得磨牙,下意識地一口咬了上去,被他機靈地躲開。
“喂,你還真當你是走獸啊!還咬我!”
“咬的就是你!”
正當我還想回擊一下時,洛玄走了過來。
“都準備好了嗎?”他冷着一張臉問道。
“已經萬事俱備。”沉新在我之前搶先回道,“只需將軍坐到我此前指定的方位,我二人便能爲將軍尋得若言姑娘。”
“好,我記得那裡。”洛玄應得乾脆,可他卻沒有馬上走開,而是用一雙黑眼掃過我和沉新,慢慢道,“若言要我信守諾言,所以如果你們找到了她,我會把四方玉璽雙手奉上。但若是你們騙了我,我會殺了你們。”
沉新挑了挑眉,“那也要你能殺得了我們才行。”
這個人!
我暗中拉了一下沉新的衣襬。
他沒理我。
好在洛玄根本不在意這些,他依舊冷着一張臉,重複道:“我會殺了你們。”
話畢,他轉身離開,高高豎起的長髮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隱沒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