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南一行人徹底離去後一個小時。
之前被貝志豪一箭瞬間焚燒的區域,一隻手憑空出現,彷彿撕開一張看不見的幕布,樑左從中走出來,此時他臉色難看,渾身虛弱到極致。
原本他計劃好的,之前就用“定位傳送術”準備逃離,這也是爲什麼他有底氣獨自擔當火力吸引,給水仙號幾人逃脫的機會。大風吹的“定位傳送術”運用得當,的確是一門神技。
可誰知道貝志豪那一箭鎖住了樑左意識中樞,讓他根本無法擺脫。
最後一箭不僅僅是力量瞬間爆發極致,還佈置下了一個鎖定陣法,通過意識中樞互相定位,破壞力量中樞爲核心,繼而引爆對方體內的能量,讓敵人自燃而焚。
要不是有一手逆天“復生”能力,樑左現在已經身處陣亡名單上之一。
此地不宜久留,樑左迅速啓動“定位傳送術”,幾次跳躍,沿途都感知到異樣的波動。真正意義上死了一次給樑左也帶來了麻煩,他原本用以聯絡的耳釘被貝志豪一箭射爆導致出了某種故障——或者是周圍依舊處於器木府的信息封鎖區,總之眼下樑左獨自一人,孤立無援,必須極度謹慎。
連續兩次定位跳躍,他已經無比勞頓,不得不躲在一顆大隕石的夾縫之中暫且恢復。期間他冒險捕捉了一下週圍信息頻段,一片亂流,有很強大的寶具在干擾視聽。
好在他還記得,隕石之中也有不穩定的能量流,此時簡直是大補,管不了那些可能的負面作用了。
斷斷續續,且吸且退,樑左不斷騰挪轉移,避免被定位和發現,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力氣。
回憶不久前貝志豪那一箭他依舊心有餘悸,自己沒有找到任何辦法能夠抵禦那一下,這是幾乎超過破法者“破限”的一擊。加之貝志豪現在已經沒有了命令之外的任何知覺,戰鬥經驗和技巧更能夠徹底發揮,實在是一個讓人不想遇見的對手。
除非樑左也將自己那把纔剛剛上手的法劍鍛煉出來,纔有機會與之抗衡。可眼下自己卻缺乏的就是時間,戰爭時期根本沒有足夠的緩衝時。
樑左突然覺得不對勁,渾身發緊,拔刀看向危險傳來的方向。
那裡站着一個年輕人,手持一本厚皮書,雙目冷漠看着樑左:“每次你都是那麼狼狽。”
樑左激動地差點喊了出來:“嚇死我了。”
來者不是韓少爺又是誰。
韓靖一件雙排扣黑色大衣,裡頭一件白襯衣,腳踏長皮靴,看起來還是讓人覺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突然皺眉:“有人來了。”
韓靖隨手在崑崙之書上畫了個紋路,樑左只覺得自己周圍多了一層奇異立場,這層立場能夠消融自己身體散發出的能量波動。多年配合讓他明白,韓少爺是要趁機在這裡一窺究竟。
沒多久,兩道人影降落在旁邊的一顆隕石上。
倆人全身都被黑袍包裹,根本分辨不清容貌,樑左也不敢用意識波動去窺探,怕暴露行蹤。
他們低聲交談卻瞞不過樑左的“蝠耳”。
“燕遲受輕傷,演武堂蔡確已經和他匯合,不可動。”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說:“知道了,魁首如何?”
“魁首未動。”
“明白。”
倆人分頭消失在兩個方向。
過了一會兒,一位黑衣人折返,左右觀察了一番,這纔再次離去。
大概半個小時後,韓靖表示警報解除。
“看來有內鬼。”樑左有些沉重,回頭想想,自己遭到伏擊或許就和內鬼偷偷泄密有關。
“跟我來。”韓靖揮揮手,帶樑左在周圍一通輾轉,最終跳入一個封閉的節點。
“這裡相對安全,外面被我加了密,說吧,外面的情況到底怎樣了。時間還夠,從我們分開時候說起。”
樑左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和以前不同,他由於記憶遺失得厲害,中途不斷翻閱手機以彌補那些缺失的細節,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基本懂了。”韓靖眼裡閃爍了幾下:“你先不要露面,我去找李慕染。”
“那我怎麼辦?”樑左問。
“去方寸山吧。”
“可是我問了青子,她說那頭人不讓進。”
韓靖奇怪:“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衡量的,你只需要答應他一個小小的要求。”
樑左頓時警惕:“什麼要求?”
以往被韓少爺各種坑的過往清晰浮現在眼前——說來也怪,以前那些險境一個個樑左印象最深,或許是和求生本能聯繫最密的緣故。
“反正你也逃不過的,就不如試試看。”韓靖一字一頓:“玩個大的,做以太人在崑崙的嚮導和中介,怎麼樣?有意思和挑戰性吧?”
那豈不是帶路黨……以往可是被叫做叛徒、漢奸的。
韓靖聳聳肩:“你不要拘泥於這些概念本身,贏家才具有定義的能力,現在勝負未定。海神雖然同爲舊日支配者,不過它侷限性比崑崙更大,基本上這一戰它必敗。”
樑左心說怪了:“蓬萊人這次很團結?”
“和團結與否沒有關係,勝負還是看硬實力,只要沒有純粹的昏招,崑崙方本身就佔據了巨大優勢。”韓靖侃侃而談:“從純粹戰場配置來說,崑崙方出動的有上四門之一的琉璃府,玉京山,另有實力完整的靈霄鏡、器木府、稷下學宮,還有雖然損失拓跋夜說卻善戰的魚龍府,光是這部分正規軍,蓬萊這邊已經是吃不消。”
他看向樑左:“戰爭打得是什麼?是消耗,是物資,是家底。崑崙家底雄厚,光是不到一個小時閃電戰擊潰靜心寺防線就是一個證明。”
“再者崑崙人員補充會非常迅速,你別忘記了,這幾年崑崙一直在大力興辦‘戰隊排位賽’就是爲了尋找遺落的年輕後備軍,這部分人將會被他徵兆,甚至破格加入十二府。蓬萊拿什麼與他們對抗,耗得過嗎?”
經過搭檔這樣一分析,樑左只覺得有些頭暈:“那……海神爲什麼要打?”
讓韓靖這麼一梳理,樑左也意識到其中絕不簡單。
既然曾經崑崙能夠取海神而代之,說明其必定有優越於海神的地方。從和兩者泛泛接觸來說,海神更近似於一個法官,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崑崙則人性面更重,無論是策略性示弱,突然大規模改革,追捕一切可疑人物,還是之前表現出的老奸巨猾,都證明他對人本性的理解很深刻。
“不知道。”韓靖從不做毫無根據的猜測,他想了想:“不過這麼多年海神蟄伏,出來就正式接戰,應該不會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魯莽。”
“應該有後手。”韓靖話鋒一轉:“我先帶你去方寸山。兼聽則明,以太人並不是如同聯盟與崑崙宣傳那樣,接觸一下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帶着樑左幾個節點轉移,最後突然手朝樑左胸口一點,樑左身體陷入了一個白色泡泡之中,泡泡裡頭佈滿氣霧,一會兒樑左就出現在一個並不大的房間內。
他和扭過頭戴耳機的青子四目相對,都目瞪口呆。
身後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韓靖給我說,你叫樑左,你最大的願望是想要找到地球被毀之謎,對不對?”
樑左順着聲音看去。
那是一個儀容威嚴的老者,他有一頭深黃色柔軟頭髮,絡腮鬍發白,身披寬大毛織物,精神內斂。
“你是亞里士多德,希臘人,是古希臘那個人嗎?柏拉圖的學生,亞歷山大的老師?”與歷史中的偉人正面相遇樑左難免心中激盪。
“你知道?”亞里士多德眉毛微皺:“你和我生前來自於一個地方?你是來自雅典還是色雷斯?不,你的膚色和韓靖一樣……你是東方人?秦人?”
樑左點頭:“算是啦。我愛我師,我更愛真理,可是在我們課本里都出現過。”
他的恭維並沒有讓亞里士多德有任何其他表達:“韓靖沒有告訴我這些,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和我一樣的話,爲什麼沒有進入以太帝國,而是出現在崑崙?”
哪怕智慧如亞里士多德,這個問題依舊讓他困擾。
“說來話長,最開始我和韓靖根本是不認識的,不過有一天地球變故……”樑左滔滔不絕開口,從他記得的古希臘哲學時代到信息時代,地球大變,再到後來各種遭遇。
除去一些關鍵隱秘,他將崑崙裡很多消息都透露給了亞里士多德。
這位古哲學家聽得眼中神采連連:“你說的手機,是什麼?”
“這個。”樑左自然而然秀出自己的觸屏崑崙智能機“樑phone”:“這是我仿造地球機型製造的寶貝,最初用來變換形態作戰,現在已經基本上用來信息儲存,捕捉頻段之類的功能。”
“哦——”把玩着手機,亞里士多德用手指小心翼翼滑動上面僅有的幾個,其中一個是戰備狀態APP,就是用以變換照膽刀和黑鐮車。剩餘的一個是備忘錄,有樑左花了很多功夫記錄的崑崙經歷日誌,還有一個是頻段捕捉,樑左將自己的這部分能力附在上頭,更加方便使用和分享給同伴。
自從聽到手機竟然在希臘和遙遠的東方國度都到處流行,甚至小孩都幾乎人手一個,亞里士多德原本高冷氣質蕩然無存,嘴裡不住唸叨着什麼,一臉激動。
畢竟崑崙以太和實際外部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在外面要達到這個水準需要太多的努力。
“現在的學者如何?”
“學者,也就是知識分子吧,地位挺高的,就我知道的來說,大學教授,各領域精英,專家,行業領頭人,應該都算其中。他們現在隔三岔五論壇會議,經貿會議,制定行業標準,從區域到國家甚至還有製作全世界標準的。”
樑左唸的計算機,對於這些基礎知識是必須知道的。
亞里士多德又被新詞彙概念所吸引:“會議?通過手機進行學術討論嗎?”
“或許有吧……不過大多數還是組織起來大家一起探討、議論和發表意見。”
“那自然科學現在應該發展迅速,不然手機這種工具應該不會存在。”畢竟是大牛,亞里士多德很快就反應過來,也跟上了樑左的思維。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讓一旁青子都插不上話。
到樑左都渾身疲倦,亞里士多德這才戀戀不捨收回話題:“你先休息,我會開啓部分儲備能源給你供能。”
樑左被亞里士多德引導到了下一層,也就是方寸山實際意義的第四層,這裡到處都是巨大透明器皿。一部分被砸碎了,更多的依舊完好。
令樑左躺在其中一個內部,亞里士多德的手指在樑左眼前一晃,他就完全睜不開眼,沉沉睡去。
亞里士多德回到控制層:“這個年輕人不錯,比起韓靖要實誠很多。”
青子一臉不置可否,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胛,她的劉海都被往後梳攏,弄成了一個包子頭:“德老師,今天是不是播到這裡就完了啊?最近聽衆的真正語音信息越來越多,我都快要看不過來了……”
“行吧。”亞里士多德有些心不在焉,他還在想着樑左給他說過的故鄉發生的一切劇變:“我出去一趟,樑左醒了你教教他怎麼控制方寸山。”
“是,德老師——”
青子眉眼又耷拉下來,她原以爲可以偷懶玩玩“音波遊戲”——即是用信息在虛空之中隨機發送,有時候會有些奇怪信號反饋過來,拼湊成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信息,這些信息一部分是及時的,另一部分似乎來自於很多年前,需要不斷處理才能分析出來,就像是挖礦,很有趣。
走了一個冷淡寡言韓靖,來了一個健談好玩的樑左,這個交換還不錯。
青子心想,有句話就是那麼說的,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