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的早餐……”送飯進來的丫頭剛剛推門而入,就看到牀上躺着的一男一女,嚇得一抖,手中的托盤“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姚公館,姚夫人一聽是女兒房間傳來的,立刻心頭一緊,拎起裙襬便往樓上跑去。
姚若心還是一臉幸福地摟着身邊的男人熟睡着,彷彿聽不見周遭的一切聲響,姚夫人嚇得渾身發抖,顫着手伸到她的鼻端探了探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心頭的怒火又躥了上來,一男一女相摟而睡,對她這樣一個尚未婚嫁的女子來說,簡直是荒唐至極,最可氣的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他們竟然還旁若無人地繼續睡着,這是何等不要臉。
姚夫人氣得發抖,可還是強捺下心頭的怒火。
“你們都給我出來說話!”她站直身子,關上女兒的房門,凌厲地望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僕傭,“這男子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房裡的?你們昨晚誰值的夜?”
“夫,夫人,我們確實不知道,昨晚也沒聽到小姐房裡有什麼特別動靜……”一個僕婦囁嚅道,語氣中是掩不住的心虛,她昨晚困得很,早早便睡去了,哪裡會去留心姚若心房裡的動靜。
姚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也知道眼下不是處置她的時候。
“夫人,小姐昨晚突然要吃夜宵,會不會就是給這個男人吃的?”姚夫人的陪嫁丫頭在她耳邊輕聲道。
姚夫人眼神一凝,知道此事極有可能,否則以女兒的胃口,不可能大半夜吃夜宵,還一下吃了那麼多,當時自己只顧着高興了。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那麼這個蓄着絡腮鬍子的男子定是女兒的舊識了。
可女兒的朋友雖多,卻不可能會結交一個和流浪漢似的男子,莫非女兒完全瘋了?將流浪漢當做情郎,還要以身相許?
姚夫人被自己的念頭給嚇住了,無論如何姚若心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要是被這流浪漢污了清白可怎生是好?
收拾一個流浪漢不難,最怕的是自己這個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兒又發了瘋病,得趕在她清醒前,把那個男子解決了。
姚夫人當機立斷對兩個健壯的僕婦道。“把那男子架到警察局去,竟敢私闖民宅輕薄閨中女子,定要好好治他的罪!”
僕婦們應了一聲。推門而入,兩人還是毫無所覺,如交頸鴛鴦一般熟睡着,兩個僕婦都面露鄙夷之色,真是好不知恥的一對男女。兩人同時伸出手去擒那男子,卻在觸及他冰冷而僵硬的身體時驀地一驚。
兩人驚疑不定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膽大一些的伸出手到他的鼻端探了探,果真沒氣!
“啊——是死人!”
僕婦驚叫地後退,屋內人都被嚇到了,皆一臉恐懼地看着牀上。
方纔衆人並未細看。如今定睛一看,那男子果真臉色青灰,表情痛苦猙獰。嚇得衆女不住發抖。
這時候姚若心悠悠睜開眼,把膽小的丫頭嚇得差點暈了過去,她定定地望着姚夫人幾秒,臉上有着詭異的笑容,又慢慢合上了眼睛。
“去。去把老爺叫回來!”姚夫人的腿一軟,險些站不住了。“還有表小姐喬霏,你們快去尋她過來!快!快!”
姚夫人簡直是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見過命案,如今竟發生在自己女兒的閨房中,教她怎麼能不崩潰。
喬霏的腿傷未好,這幾日組織學生遊行,在街頭髮表了好幾場演說,雖然精神尚好,但容顏還有一絲憔悴,下午還有一場演講,聲音已經疲憊的她,本想着躺在牀上多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姚若心那裡竟然出了事,她也顧不得許多,連忙披上衣服匆匆出門。
待她趕到時,姚公館已經大門緊閉,見是她才偷偷打開一條縫讓她進來,姚立言已經早她一步回到了家,正一臉鐵青地看着躺在姚若心牀上的那具男屍。
姚夫人與範力夫沒什麼接觸,自然認不出來,而姚立言和喬霏雖然乍一看認不大出來,但是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來,那人正是範力夫。
來報信的僕婦語焉不詳,只是顛顛倒倒地說姚若心出了大事,待喬霏到了的時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到這樣的慘狀也忍不住微微倒抽了一口涼氣。
姚若心已經起牀漱洗,彷彿沒事兒人一般地坐在一邊對鏡梳妝,對一屋子的人恍若無覺,讓姚立言和喬霏都頭疼不已。
“這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你房間?”姚立言強抑住怒氣問道。
“他來找我了。”姚若心旁若無人地試着口紅的顏色,彷彿還和尋常一樣。
姚立言氣憤地盯着姚夫人,姚夫人難堪,不敢看他,只得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手下的管家僕婦,這些沒用的東西,竟然都沒有看出來一個大男人爬到姚若心的房間。
“這流浪漢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闖表姐的房間,定是對若心姐欲行不軌的時候在若心姐的強烈反抗下被失手打死的,真是罪有應得。”喬霏定了定神,立刻以氣憤的口吻說。
姚立言和姚夫人眼睛一亮,心領神會地連連附和,“不錯!不錯!定是如此,如此惡人該有惡報!”
姚若心的目光從鏡子上移到他們身上,涼涼地說了一句,“他可是被我用枕頭捂死的。”
“若心姐喜好運動,果然是有好處的,遇上壞人也能有一敵之力……”喬霏微笑,眼底的寒光卻是未減,曾經那個單純活潑的少女消失了,受了感情創傷的姚若心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身上正若有若無地散發着怨毒的味道。
“正是如此,”姚立言頻頻點頭,“若心過去學過武術,氣力比一般女子大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可是力夫,不是什麼別的流浪漢。”姚若心一笑,似乎是故意要和他們作對。
“若心姐真是說笑了,這個狼狽不堪的流浪漢怎麼可能是國務秘書範力夫呢?莫不是若心姐受驚過度,產生了幻覺吧?”喬霏定定地望向姚立言,說出的話卻是斬釘截鐵般的堅決。
姚立言堅定地點了點頭,“若心近來精神有些恍惚,又受了驚嚇,定是認錯人了,眼前這個分明就是喝醉了的流浪漢,絕不可能是範秘書,何況他周身上下無一處可證明他的身份,這樣的命案,我們還是得立刻報警察局纔是。”
“小舅說的是,不過若心姐畢竟受了驚嚇,精神不大好,那些警察太過粗魯,別讓他們再來嚇唬若心姐了,這種案子報個案,存個底便好了。”喬霏對着姚立言說道。
“這些我明白,治安不好本來警察局就有責任,沒找他們算賬就是便宜他們了,豈能讓他們再來爲難我女兒?”姚立言和喬霏談了幾句便鎮定了許多,差了手下一個小廝去警察局報案。
“霏霏,你真是聰明,我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到這樣的好辦法,這麼三兩下就讓我脫罪了呢,怪不得力夫昨晚一直罵着你,你真是我的好妹妹,爲了幫我報仇,竟然將他逼到那個地步,他恨不得殺了你呢,姐姐我真是感動,不過你放心,我也幫你解決了這個日後的心腹大患,你開心不?”姚若心詭異地笑了笑,讓屋裡的幾人都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喬霏呼吸一窒,臉上依舊面不改色,“若心姐又在說笑了。”
世上有哪個女子能夠殺了人,還與死屍同牀共枕一晚,第二天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着風涼話,好像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似的。
姚若心瘋了!這是喬霏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而她從姚立言和姚夫人的眼中也看到了相似的想法。
“若心姐既然受到了驚嚇,那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喬霏輕嘆一聲,就要離開。
“你們不想知道我昨晚是怎麼殺了這個負心薄倖的男人麼?”姚若心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也不管他們想不想聽,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昨晚突然從窗戶爬了進來,我只一眼就認出了他,範力夫啊,範力夫,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你來!……”
姚若心時而怨恨時而迷茫時而甜蜜,衆人從她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喬霏心頭顫了顫,範力夫本不該死得這麼早,雖然不清楚他確切是哪一年死的,但是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他還有幾十年可活,絕不會輕易死在這裡,前世的他不曾被逼到那個境地,自然不會來找姚若心。
她已經改變了歷史,而每一個變化都會對未來造成影響,她不能再憑前世的記憶來判斷每個人,她定了定神,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都有解決之道。
“小舅,若心姐的狀態不好,我看待她精神好點後,將她送出國吧,離開北平這個傷心地,她興許能好起來。”喬霏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是這個意思,你過幾個月也要到國外留學,就有勞你陪着她一塊兒去,一路上也有個照應,到了那兒倒是不怕,她兩個哥哥都在國外。”姚立言點了點頭,言語中頗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