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沈家的幾位太太來了。”一個小丫頭屏聲靜氣地在門外說道。
“真是的,他們家人多,三天兩頭換着人來,吵得你都休息不好。”姚碧雲沒好氣地說,自從喬霏搬回喬公館,沈家這些女眷們就常常過來,一撥又一撥,什麼表姐妹堂嫂什麼的,只要和他們家扯上點關係的也跟着過來套近乎。
沈家的人初在重慶偶爾也參加了幾次社交活動,被這個奢華的圈子給震驚到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喬霏雖然是名媛,但一向不熱衷這些活動,姚碧雲倒是經常參加,這些女眷們便巴巴地來尋姚碧雲這條線。
她們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能打入這個上流社會,別的好處暫且不論,至少孩子們的婚配也能多個好選擇,這點小心思自然看在姚碧雲眼中,心裡便多了幾分不屑。
“她們也是關心我,”喬霏按了按母親的手,正欲起牀,卻被姚碧雲摁下了。
“路大夫說過了,你就乖乖地躺着,都難受成這樣了,就別走來走去的了,”姚碧雲擡眸對那小丫頭吩咐道,“去請幾位太太上來。”
“媽,這在房間裡見客太不成體統了。”喬霏皺眉。
“你就別想這麼多了,乖乖躺着吧,要不,媽去見見她們就行了,沒必要非要你折騰一回。”姚碧雲站起身子。
“我哪就那麼嬌弱了,好歹也是妯娌。”
“親家太太,”怯生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姚碧雲回過頭望見的就是四張寫着忐忑的臉龐,“我們來看看弟妹。”
“真是有勞費心了。”姚碧雲矜持地笑了笑,吩咐小丫頭上茶。
雖然是在喬霏的臥室,可是喬公館畢竟氣派。房間很大連着起居室,沙發椅貴妃榻擺在外間的起居室絲毫不顯擁擠,喬霏躺在裡間,姚碧雲則在起居室接待她們。
這幾人都是沈紹雋的姐姐和嫂子,沈宅她們是去過的,平凡不起眼的一棟小宅子,還不如他們在重慶的大宅院,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今天到了喬公館纔算是大開眼界,一時間都有些腿軟。
這種撲面而來的高貴奢華。她們只在沈紹雋和喬霏的婚禮上見識過,一磚一瓦無不精細貴重,連喝水的杯子都精緻得讓人戰戰兢兢。別的不說,就是這裡的下人們一個個也都比她們矜持高貴,更不用說主子們了。
四人的性子各不相同,有的謹慎怕生,連多看姚碧雲一眼都覺得膽怯。有的則活潑一些,大喇喇地四處打量。
且不說姚碧雲身上那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好料子,光是喬霏躺着的那張氣派的大牀,還有全真絲的牀單被套就讓人豔羨不已。
因爲沈紹雋的關係,沈家也算是發跡了,巴結的人也不少。自然也送了一些不錯的好東西,可和喬家這氣派一比,簡直有云泥之別。
“親家太太。您這茶可真香。”沈紹雋的三姐討好地笑道。
“要是喜歡,待會兒就帶兩斤回去吧。”姚碧雲雲淡風輕地說。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
“大家都是親戚,不必客氣,何況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沈紹雋的大嫂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親家太太,我們聽說弟妹害喜害得厲害。心裡放心不下,便尋思地來看看,畢竟她是頭胎,我們這些鄉野婦人雖然粗苯,可也有些經驗,若有什麼能幫得上的,儘管開口。”
見這話說得還算中聽,姚碧雲才微笑地點點頭,“費心了,這丫頭平日本也不挑食,可一懷上便鬧騰得厲害,一吃就吐,我都愁死了,過去也沒聽說她頭疼,可現在幾乎每天都犯頭疼,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我當年懷我們家小子的時候也是如此,我娘給了我個偏方,說是切兩片生薑,用熱水悶上一陣子,再加點紅糖或是蜂蜜,能好上不少。”沈大嫂想了想說道。
“有身子的人許多氣味都聞不得,最好在牀頭放些柑橘水果,不舒服的時候多聞聞。”沈紹雋的一個堂姐也插嘴道。
“我都記下了,下次一定試試。”姚碧雲點頭應酬道,心裡卻是不以爲然,這些法子哪裡用得着她們教。
沈家四人寒暄了幾句,畢竟沒什麼話說,便起身告辭,似乎只是來見見世面的。
“沈家那樣的小門小戶竟然也能生出紹雋這樣的人來。”姚碧雲連連搖頭,對於沈紹雋這個有氣度的女婿,她還是十分滿意的,可那這親家卻讓她親熱不起來。
倒也不能怪她苛刻,她也是做過婆婆的人,雲家雖然只是商賈之家,可家教卻是極好的,雖然雲清過世多年,但喬家和雲家一直都有往來,相比雲家,沈家的確上不了檯面。
“好在你不必住在婆家,否則有你受的,”姚碧雲撇撇嘴,“聽說你那公公也不是個好相與的,連紹雋都拿他沒辦法,越是這樣的人家,規矩越多,反倒顯得他尊貴一般。”
“媽,你別說了。”喬霏苦笑地摁了摁額角,對於侍奉公婆這種事,她的確是生手,莫說是她了,喬家的幾個女兒似乎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盧林和戴國瑛的老母都在鄉下由前妻奉養,否則以喬氏姐妹的性子估計也無法與婆母和平相處。
之前聽說公公那怪脾氣,也擔心了好一陣,好在不必一起住,只需要保持面上的尊重即可。
“怎麼?又頭疼了?”姚碧雲嘆了口氣坐到她身邊,伸手爲她揉着太陽穴,“這樣會好些麼?”
“嗯,”她閉着眼睛應了一聲。
“你三哥寫信說他終於要回來了,”姚碧雲的臉上有着喜色,手上的動作輕柔。
“三哥要回來了?”喬霏也是一喜。
“是啊,我本來還擔心他趕不及你二哥的婚禮,這下可好了,他在信裡說還給你帶了個新嫂子回來,咱們家這回是雙喜臨門吶。”姚碧雲笑得合不攏嘴。
喬新耀已經成爲華夏有名的愛國作家,戰爭爆發後,他骨子裡的血性被激起了,雖然沒有從軍,可他用自己的筆不遺餘力地討伐着倭國的暴行,喬家幾人撤退到重慶後,他過不慣家中安逸的日子,決意離開安逸的後方到前線去、到淪陷區去,那裡才能讓他捕捉到創作靈感。
他這一走,可把家人的心給揪了起來,和後方比起來,他要去的地方實在太危險了。
擔驚受怕了好長時間,這下總算可以放下心來了。
“這麼多年了,三哥也總算能從雲清的事裡走出來了。”喬霏嘆了口氣,卻突然愣住了,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喬新耀因爲雲清一蹶不振,這些年清心寡慾地在書齋裡寫作,以喬家的實力,靠近喬氏兄弟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可是他一直不近女色,似乎是要爲雲清守節,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出去了一趟,就突然動了凡心,又想着要結婚了?
喬霏的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要知道喬新耀前世可就是死在倭國女特務的迷惑之下,這所謂的新嫂子,究竟是什麼身份?
如果真是倭國的特務,被喬新耀帶到了後方,她的危險性可比白屏大上一萬倍,白屏現在就是一隻拔了牙的老虎,在重重監視之下,她什麼都做不了。
但是喬新耀身邊的人卻不同了,他的身份敏感,可以輕易接觸到聯合政府的高層,如果她真的心懷不軌,完全可以利用這層關係,對戴國瑛、喬星訶、喬紹曾,甚至是喬霏下手。
喬霏心中一凜,以喬紹曾夫婦對子女的愛護和喬氏兄弟的感情,爲什麼會發生前世喬新耀被毫不留情逐出家門的情形?除非是喬新耀做了不容於整個家族的事,如果只是愛上一個女特務,恐怕還到不了那個程度。
也許那個女人當初的確接觸到了聯合政府的高層,甚至是已經對他們動手,當然最後沒有成功,戴國瑛最怕的就是倭國特務在後方的滲透,這直接關係到他的安全問題,他一定會極端震怒,而喬新耀的性格卻是個用情至深的倔強情種,勢必不肯戴國瑛對那女子動手,雙方爭執之下,喬紹曾無奈地將喬新耀逐出家門。
層層推理讓喬霏額前冷汗直冒。
“小五,你怎麼了?又難受得厲害?”姚碧雲緊張地問道。
“沒事,媽,我必須出去一趟。”喬霏從牀上坐了起來。
“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出門?”姚碧雲大驚,可喬霏已經開始換衣服,“究竟有什麼急事?媽媽幫你去辦不行嗎?別的不管,你也得爲你的孩子想想啊。”
“媽,我只是出去一趟,坐車去的,不妨事,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嬌氣,成日在家裡躺着,越躺身上越痠疼,你就讓我出去走走吧。”喬霏拍拍姚碧雲的手,一臉堅定。
“你這孩子,到底是什麼事?想一出是一出的,剛纔還好好的,究竟有什麼緊要事……”她跟在喬霏身後嘮叨着,滿臉都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