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霏想了想還是應該透些風聲讓兩個舅舅知道纔是,否則以他們的性子恐怕是鬥不過老謀深算,暴起發難的老豺狼戴國瑛。
對於姚氏兄弟的結局,她只是依稀記得抗倭戰爭結束後,戴國瑛便尋了個由頭,將經濟的崩潰政局的不穩都推到他們身上,讓姚氏兄弟背了黑鍋,一夕之間姚家分崩離析,生生將姚立德逼得吐血而死,心灰意冷的姚立言傷痛之下遠走美國,再也沒有回到華夏,在聯合政府倒臺之前,姚家就已經徹底從華夏消失了。
她與母親家的親戚一向走得不是很近,因爲在北平讀書的緣故,和姚立言的接觸更多一些,本該更親近,可因爲當年胡杰的事兒,兩人算是已經撕破了臉皮,她覺得姚立言是個自私的小人,姚立言覺得她不尊重長輩,任性妄爲,後來雖然面上言歸於好,但終究有一層隔閡在,而姚立德雖然不甚親近,可也不似姚立言那般疏遠。
何況兩個舅舅相比,終究還是年長的姚立德更穩重一些,如今姚立言是組織部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權勢滔天,看上去戴國瑛對他的確是信任有加。
便是和他說戴國瑛對他起了疑心,他也是不信的,反倒會怪責喬霏離間他們,倒是更加老練的姚立德對戴國瑛的瞭解更爲深刻,也更容易起警覺之心。
到姚立德家的時候,喬霏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兒。
“若心姐,”她愣了幾秒,幾乎不敢相認,眼前這個身形瘦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的女子哪有半分當年那個明媚少女的樣子。
“喬五小姐是個大忙人,沒想到還會記得我。真是榮幸。”姚若心微微一笑,脣畔帶着嘲諷,因爲瘦的原因,她的顴骨變得特別高,爲她平添了幾分刻薄之色。
“若心姐,是我的不是,你就饒了我這個缺心眼的妹妹吧。”喬霏倒也坦然,竟然笑眯眯地厚着臉皮勾着她的手賣乖,她自覺理虧,自從當年在美國和姚若心分手之後。她便忙着自己的事兒,竟是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她,就算逢年過節送些小東西問候。可到底不如親自登門有誠意,難怪姚若心會有怨懟之情。
“喬五小姐如今位高權重,說什麼饒不饒的,我可擔當不起。”姚若心依舊冷笑。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說話如此生分?”大舅母姚夫人這纔過來打圓場。
雖然和喬家是姻親。但這些年兩家是越來越生分了,只是維持面上淡淡的往來,男人們在官場上是對手,女人們在閨閣之中也是明槍暗箭的。
姚夫人明明知道姚若心是個尖酸的人,卻故意縱着她酸上喬霏兩句纔來打圓場,就是打着看喬霏笑話的主意。
無奈這喬霏是個臉皮極厚的。莫說是別人酸上她兩句了,就是指着她鼻子罵,她都能笑得出來。此刻自然是臉色都沒變上半分,姚夫人這看好戲的念頭註定是要落空了。
“大舅媽,大舅舅今日不在家麼?”喬霏張望了一下,偌大的姚公館似乎只有姚夫人和姚若心兩人,雖然有不少僕傭來來往往。可到底還是有些冷清的。
姚立德的兒子在國外,女兒已經出嫁。平日裡只有老兩口相依爲命,相比之下姚立言好歹兩個兒子都已經回國同住,女兒也在身邊,家中竟是比他們熱鬧了不少,所以雖然姚若心尖酸刻薄,還有些神經兮兮的,姚立德夫婦還是將她看作寶貝一般,時不時地邀請她來家住,爲這個家添些人氣,在這兩家人的寵溺之下,姚若心的脾氣竟是愈加壞了。
“他還在忙部裡的事兒,哪有這麼快回來,這幾日幾乎都要半夜才能到家的,”姚夫人熱絡地說,“你來得正好,便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們也好久沒聚了,正好說說話,我這麼個老婆子日日呆在家中,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悶都悶死了。”
“伯孃,你可別自作多情,咱們眼前這個可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人家是來尋大伯說正經事兒的,哪有閒工夫陪我們這些婦道人家閒扯?”姚若心涼涼地開口。
“我的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是我不好,你回來這麼久都沒去看你,明天我讓人送一些上好的燕窩過來給你和舅媽補補身子。”喬霏也不惱,倒是連連討饒。
“你若心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還當她真惱了你?”姚夫人大笑,“我們這兒你就不用費心了,你這孩子瘦成這樣,還是留着自個兒好好補補吧。”
“我還當你們喬家已經窮得穿不起一件好衣裳了,沒想到還留着上好的燕窩呢。”姚若心似笑非笑地說,如今她每次開口都陰陽怪氣,就連姚夫人面上都微微變色。
其實她倒不是針對喬霏,畢竟兩人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她日子過得不順遂,心理變得愈加偏激,逢人都要刺上幾句方纔痛快,又見曾經玩在一塊兒的喬霏,如今事事得意,還嫁了個那樣的好夫婿,而自己卻遇人不淑,心裡自然不平衡。
“我們喬家如今自然是比不上姚家的,雖說還有些上好的燕窩,可畢竟比不上姚家那日的御宴,聽說連總統都沒見識過那樣的場面呢,如今整個華夏誰不羨慕姚家,又有哪家能越得過姚家?要權有權,要財有財,恐怕連總統都羨慕呢。”喬霏笑道。
“如今知道姚家富貴了,就眼巴巴地來巴結大伯了?喬五小姐可真是好算計呢。”姚若心笑着,臉上有着倨傲和自豪。
她的腦子是壞了的,可姚夫人卻是個聰明的女人,聽了喬霏的話當時便心中一突,琢磨起她話裡話外的意思來。
可見喬霏神色如常,她卻是也不好多問,只得摁下了滿腔疑惑,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若是因爲那日的御宴讓總統生了別樣的心思,他們姚家又該如何自處?
“和自家妹妹講話也如此尖酸,這是何苦呢?”姚夫人雖然嘴上責備着,卻還是將姚若心攬入懷中,疼愛之情溢於言表,“你霏霏妹妹又何嘗不是關心你的,雖然她忙沒來看你,可終究還是將你的事兒放在心上的。”
姚夫人所指自然是喬霏給姚若心介紹對象的事兒,這些貴婦們平日閒着沒事做,便以相互牽線做媒爲樂,姚若心是家中唯一沒有出嫁的女孩兒了,全家上下對她的終身大事都是關心備至。
當初姚碧雲託了喬霏,她也沒將這件事忘到腦後,倒是實打實地介紹了幾個人品不錯的年輕人給姚若心。
雖然姚若心一個都看不上,可家中長輩們卻是十分滿意的,畢竟姚若心年紀大了,名聲也壞了,最重要的是腦子還有些不清不楚,這幾年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難相處。
就算如今姚家的權大勢大,他們也不敢將姚若心許配給哪位世家公子,一來世家大族大都規矩多不好相處,二來那些公子哥兒脾性沒幾個是好的,兩個脾氣都不好,今後過日子豈不是一點就着,他們生怕姚若心嫁過去受了委屈,因此只盼着找個家境寒微,人品好的,不至於辜負了姚若心的便好,至於什麼前程,有姚家在,難道還需要姑爺擔心這種小事麼?只要伺候好了這位小公主,自然要風得風。
喬霏給姚若心找的大都是這樣平實的年輕人,老實人嘴笨,看上去也平平常常的,毫無出衆之處,哪裡能哄得動姚若心,自然是被她屢屢嫌棄,甚至勾起她那心酸的陳年舊事,又是好一通怨天尤人。
“誰要她關心了?沒的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往我面前引,你們不嫌惡心,我還想吐呢。”想當初她姚若心也曾經是個校花,哪裡就淪落到需要人介紹相親的地步,那些男子還一個個和木頭一樣呆呆愣愣的,難道她就只能配這樣的男子,她喬霏就能嫁給名震華夏的英偉戰神?心裡覺得喬霏是故意看不起她,才把那些男人介紹給她,她心裡便愈加難受,和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你這孩子是怎麼說話的?”姚夫人蹙起眉頭,那些男子她也是滿意的,踏踏實實的總比那種嘴上花花的要強,聽姚若心說話如此沒輕重心裡也難免不快。
“反正你們再把那些骯髒的男人介紹給我,我便去出家!”姚若心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突然發起了脾氣。
“你這孩子又說什麼胡話?”姚夫人這下變了臉色,眼見着姚若心的瘋病好了,可如今看來似乎又要發作了,心裡急得不得了,雖然只是伯孃,可她也是將這孩子當自家女兒看待的,生怕她再鬧出個好歹。
喬霏心裡也暗暗奇怪,這姚夫人真是好耐性,姚若心說話句句帶刺,她竟然還把她看作寶貝一般,常常喊她來家住,又不是親生女兒,竟也能忍耐下去,她卻不知道姚若心在家其實一向都還好,也能平心靜氣地和長輩說話,甚至還很體貼,若不是今日見到了喬霏,大受刺激,也不會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來。
雖然姚夫人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緣故,但姚若心無緣無故犯病,還是讓她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