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對着喬霏木訥地打了個招呼。
“謹言,好久不見了,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你放下癡迷的設計圖親自跑到重慶來?”喬霏樂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林謹言實際上是一位留德武器專家,一直以來都在幫德軍設計武器,除了設計武器之外,他沒有任何興趣愛好,也不擅與人交際應酬,所以一直默默無聞。
德軍的武器衆所周知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德方的軍工人才也是各國爭搶的對象,林謹言作爲一個外國人在納粹興起之前在設計界尚還有些地位,不過在種族主義的政策之下,雖然他不是猶太人但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幸好他是一個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人,雖然日子比過去難過了點兒,但作爲一個單身漢還是能勉強過下去的。
隨着他的猶太老師的逃亡,他也曾一度興起了逃亡的念頭,很快他就被老師推薦給了美國的一家武器製造企業,當他還在猶豫不決時,他的同胞卻先一步找上門來。
雖然是留德學生,但是他內向靦腆,和一同出國留學的同學幾乎沒有任何接觸,也沒有娶妻生子,每日都是實驗室和宿舍兩點一線,生活圈子窄得讓人無法想象,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名頭,面對熱情招攬他的同胞,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美國那家武器製造企業正是喬霏控股的,如果不是喬振園在國外盡心盡力地爲祖國蒐羅人才,他們恐怕真會遺漏了這個設計狂人,要知道在幾乎所有德軍風靡二戰的武器背後都有着這個其貌不揚其名不顯的華人林謹言的身影。
對於林謹言來說,只要能給他一個安心設計、實驗的場所,一個發揮自己才幹的舞臺,無論是在哪裡都無所謂。當然沒有人會不依戀自己的祖國,如果自己設計的武器能夠爲保衛家園獻上一份力量自然更好。
而他最終決定回國的決定性因素則是回國之後他是兵工廠的獨立設計師,而不需要像在國外屈居於其他專家之下,以他的能力和才華自然是有能力獨當一面的,但他既不擅於交際,又不因爲身爲華人多多少少受到洋人的歧視,訥於言辭不擅與人爭辯的他,每次被人搶白,就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許多經典的設計都平白被人壓制。
“我想給你看看我的設計圖。”林謹言聲如蚊吶。從包裡取出一個竹筒,裡面裝着好幾份設計圖。
喬霏拿起設計圖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面有難色地苦笑道。“說實話,我看不懂。”
她本身就不是學這個的,更不是什麼武器專家,這麼抽象的設計圖她能看得懂纔有鬼。
林謹言漲紅了臉,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不過既然設計圖出來了。工廠裡應該也造出樣槍了吧,如果實物擺在我面前,我可能不會覺得這麼抽象。”喬霏連忙安慰道。
他如夢初醒連忙又從箱子裡取出了一把手槍放在喬霏面前。
這是一把很普通的手槍,至少在喬霏這個外行人面前是如此,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但也明白若這槍真沒有一絲出彩之處。也不會值得林謹言千里迢迢地跑這麼一遭了,尤其對於林謹言這樣一個宅男來說,能跑這麼遠特地來見她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兒。
“這把槍的特殊之處在於?”她循循善誘地問道。
“準。”林謹言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
喬霏簡直爲之絕倒。每次和林謹言說話都要害她死一大堆腦細胞,從他艱難的表述中摸索出他的大意,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的時候她甚至想應該爲林謹言配個翻譯纔好。
謹言,謹言。這個名字起得太好了,簡直就是個天生的悶葫蘆啊!
“我們的部隊也已經裝備了大量的手槍。目前來說還不錯,如果沒有特別之處,恐怕不易推廣。”以林謹言的性子就算設計出了優良的產品,也很難說服別人。
林謹言抿嘴不言,他目前面臨的正是這個問題。
“不過你的這把槍比軍隊常用的手槍來得小巧。”喬霏細細打量着這把洋槍,她也只能從外表看出這麼些端倪了。
“是,駁殼槍太大了,不是真正的手槍。”歐洲因爲經濟發達,武器功能分類十分完善,手槍、步槍、衝鋒槍、機槍都分得十分清楚,像駁殼槍這樣兼具了手槍和衝鋒槍特點的槍械自然爲林謹言所不屑,作爲手槍體積、重量太大,作爲衝鋒槍威力又不夠,簡直就是不倫不類的四不像。
“那射程多少?”喬霏有些躍躍欲試,不得不說林謹言設計的這把手槍比駁殼槍好看得多,在攜帶上也十分方便。
“四十米。”
“四十米?”喬霏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駁殼槍可是一百五十米啊!”
用射程只有四十米的手槍去替換可以射一百五十米的駁殼槍,簡直是腦殼壞掉了纔會做的事兒,她終於知道爲什麼林謹言會不遠萬里地來找她了,他所設計的槍械恐怕根本得不到軍部的認可。
“手槍用以自衛,而非上陣衝鋒。”林謹言神色不變,指了指下面的一張設計圖。
喬霏打開一看,上面畫着一把衝鋒槍,她找到參數細細看了下去,除了一些重要參數之外,她基本是什麼都看不懂的。
雖然林謹言是她搶回來的,但是她實在是個外行,面對更換武器這麼大的事情,根本不敢擅自做主,摁了摁疼痛的太陽穴。
“謹言,你也知道我是個外行,這件事恐怕還需要你去找沈紹雋,這些槍械今後要運用到戰場上,只有使用者最有發言權,如果他覺得可行,自然有辦法說服軍部。”她誠懇地建議。
“好,我這就去。”林謹言也不廢話,將東西收拾好就要出門。
“你等等,”喬霏哭笑不得,“你就這麼走了?你知道他在哪兒?”
“不知道。”林謹言訥訥地說。
“我寫一封信,派人帶你過去。”喬霏忍不住笑了,提筆刷刷地寫了一張紙條用信封封好,“你應該不是一個人來的吧?那些樣槍都帶了?”
“都帶了。”他愣愣地答道,好在喬霏當年交代了兵工廠的負責人多照顧着他一點兒,他很少出門,這次難得出門了,不通曉人情世故的他一切行裝都是他們幫忙打點的,還特地派了三個人陪着他。
喬霏將他送到門口,卻遇上了一位稀客。
“八姐,你怎麼會來找我?”
一身暗色的棉布旗袍,將長髮盤成一個髻,胡素月的打扮非常簡單樸素,細細的黛眉微微蹙起,眼底藏着隱隱的憂色,更顯得她柔弱典雅。
胡素月看了林謹言一眼,低聲對喬霏說,“我有些私事找你。”
她點點頭,“先等我一會兒。”
喬霏轉頭正準備對林謹言交代些什麼,卻見他魂不守舍,雙目癡癡地望着胡素月,心裡微微一驚,隨即覺得好笑,沒想到他這麼個內向木訥的人也會一見鍾情?以他寡言少語的性子恐怕是情路多舛了。
林謹言心不在焉,根本聽不清喬霏囑咐了他些什麼,只是一臉遺憾地望着胡素月的衣角在門邊隱去了。
“八姐,什麼事?”喬霏爲她倒了杯茶。
“沒打擾你辦公吧?”胡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堆在她辦公桌上的一大摞文件。
“今天沒什麼事兒。”喬霏好奇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談談我們家小幺的事兒。”胡素月嘆了口氣。
“你是說素心?”喬霏立刻明白了,“你不喜歡我大哥?”
“喬大少固然是人中龍鳳,只是我們家小幺心思單純,怕是配不起他。”胡素月嘆道,“小幺年紀小,不懂事兒,你們喬家的長媳哪裡是那麼好做的?”
“八姐不是一直堅持婚戀自由麼?若是我大哥和素心情投意合,我們也不好多加干涉吧?”喬霏有些意外胡素月竟然會反對。
“問題是小幺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啊,你大哥是什麼性子我不清楚,但是對小幺我是瞭解的,怕就怕到了最後她一腔熱情被燃盡了,最終落了個冷情冷心的下場。”經歷過失敗婚姻的胡素月擔心小妹也會遭遇相似的悲劇,“雖說喬大少和我那花心哥哥不同,但是畢竟也是久經人事的,怎麼會看上素心這樣的小姑娘?所謂兩情相悅,不過是一時圖新鮮而已。”
見喬霏神色不虞,胡素月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你我姐妹一場,素心如今已經父母雙亡,她母親臨走之前囑咐我照顧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腆着臉來找你。”
“八姐,你不必擔心,我大哥也是個成熟穩重的,他若是決定要和素心廝守一生,便不會負她,再不濟還有我和我媽呢,總歸不會欺負素心的;若是兩人無緣在一塊兒,他也會處理好的,素心的事兒你實在不用擔心。你別忘了,素心也曾是我的手下,我一向將她當妹妹來看,不會害她的。”喬霏笑着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