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林的心裡對這個喬霏的看重,也漸漸超過了貪玩的小姨子,對喬星訶來說,工作給她帶來社會地位和虛榮,而她則享受着那一份被人尊重和需要,被追捧被仰慕的感覺,她只是個女人,一個美人兒,與工作相比,她寧願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扮和社交上面。
而喬霏卻不同,她是能夠靜下心來思考做事的人,她是真正有信仰的人,思路清晰,條理分明,還很有前瞻性,更願意爲革命事業奉獻自己,從這一點上看,她和喬月訶相似,卻又不同於她的內斂寡言,行事長袖善舞,無論是誰都樂於和她來往。
可以說她是兩個姑姑的結合體,兼具了她們的優點,尤其是她那份難得的熱忱,讓盧林愈加想讓她進一步參與到革命的事業中來,而不僅僅只在《新思想》幫忙,他開始慢慢轉一些事務性的工作給她,將她一步一步拉入革命工作的核心中去。
盧林有心栽培她,她身上的擔子就愈發的重了,明明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卻不能像同齡人那樣嬉鬧着跟着家人去聽戲看電影,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買新衣服跳舞,除了在學校學習之外,和同學們的交際應酬也是必須的,每天還要堅持練習名媛們必備的技能,忙完這些通常已經是夜晚了,她只有利用這段時間,幫忙盧林做一些外圍瑣碎的工作,到了深夜纔是她靜心讀書,爲《新思想》校對寫稿的時間,往往一忙就是凌晨兩三點。
自己夜夜笙歌的喬星訶並不覺得凌晨兩三點算什麼稀奇,可溫柔細心的喬月訶卻開始擔心喬霏的身體了,雖然小姑娘看上去還是神采奕奕的,可她畢竟還小,在這個階段長期熬下去恐怕會將身體掏空的。
一邊是心疼的侄女兒,一邊是敬愛的丈夫,喬月訶兩頭爲難,有心勸上幾句,卻在看到丈夫對喬霏寄予濃厚希望的眼神和同樣蒼白憔悴的病容時住了嘴。
她明白,他們都是有信仰的人,爲了自己信仰的未來,可以什麼都不顧,又豈會真聽她的勸愛惜身體呢?
“五小姐回來了。”甫一進門家裡的老人吳媽便迎上前來,接過喬霏脫下的大衣,“五小姐似乎又瘦了些。”
“是嗎?”喬霏一笑,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錐子臉吧,“瘦些好看。”
“那可不行,五小姐還在長身子,可千萬得保重身子,別學星小姐成日節食。”吳媽唸叨道,喬星訶爲了保持身材,每餐都嚴格控制,也只有吳媽這樣的家中老人敢說她。
“吳媽還是這麼愛關心人,”喬霏笑着攬了攬老人瘦弱的肩膀,塞給她一個瓶子,“上回兒聽你說老風溼又犯了,便託人從南洋帶了瓶藥酒回來,說是很管用,下次要是再發作了就試試。”
吳媽怔了怔,一臉感激,“難爲五小姐這麼惦記着我這把老骨頭。”
“誰敢說吳媽老?我可不饒他。”
“五小姐這張嘴兒就是甜,”吳媽被逗得哈哈大笑,“先生在書房,還有幾個客人,先生交代五小姐來了就直接上去。”
“曉得了,”喬霏點頭笑道,“媽媽在家嗎?”
“太太一早便出門打牌去了,二少爺和三少爺去打球了,說是讓五小姐千萬要等他們回來。”
喬霏一笑,她的母親一如既往地不待見她,自從她回來之後,只冷冷淡淡見過一次,之後只要她回喬公館,母親便尋個理由出門,刻意迴避,兩人竟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她有的時候難免好奇,就算指有長短,可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偏心程度也不至於會差這麼多吧,姚碧雲對她的態度讓她總懷疑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她不會是喬紹曾在外頭的女人所生又抱回家養的吧? щшш ◆ттκan ◆¢o
“爸爸,”喬霏推開書房沉重的胡桃木門,臉上依舊掛着自己的招牌笑臉,見到坐在牆邊沙發上的人毫不意外地招呼道,“宣伯伯,昭初,好久不見了。”
她早已不再叫宣昭初“四少”,卻是隨意地直喚其名,顯然兩人已經非常熟稔。
“幾月不見,喬五小姐越發地漂亮伶俐了。”宣成笑道。
“宣伯伯過獎了,不過,昭初幾月不見倒是黑瘦了不少,莫非是剛從南方回來?”喬霏坐在父親身邊,爲幾人添茶倒水,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們去了一趟南洋……”宣昭初迫不及待地答道。
“咳咳……”宣成警告地咳了兩聲,有些恨鐵不成鋼,自己這個兒子也算是幾個晚輩中有點出息的了,可在這個不過十三歲的少女的面前,竟然被治的死死,連心眼都不敢多留一個。
宣昭初被宣成警告得有些尷尬,掩飾似地喝了口水,喬紹曾卻是一臉得意,宣成這個老狐狸,說話總是拐彎抹角,也只有自家女兒才治得了他。
喬霏神色不變,恍若無事,“聽說南洋有很多橡膠園,我也很想去看一看呢。”
“橡膠園有什麼好玩的,日頭又大,何況我們過去是和李先生……”
“咳咳咳……”宣成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宣伯伯,你嗓子不舒服麼?”喬霏關切地看着他,“近來天氣變化得厲害,我這裡倒有個清咽止咳的方子,待會兒便給昭初帶回去。”
“有勞喬五小姐費心了。”宣成點頭笑道,心裡雖然尷尬,面上卻不顯分毫,倒是很滿意她及時轉移話題。
“宣伯伯客氣了。”喬霏笑道。
宣成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心裡卻在盤算着,有心想從她這兒套些話出來,卻又擔心被她套了去,這是一隻極難對付的小狐狸。
認識這個小姑娘也有一段時間了,他總覺得她的心機城府竟是比喬紹曾還深,雖然她表面上看不過是個可愛無害的小姑娘,可幾輪交鋒之下,直覺她不是盞省油的燈。
若不是她當初有意無意的那幾句話,他恐怕就在投機市場上血本無歸了,因此對喬霏他的感覺十分複雜,似乎是感激又似乎是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