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再次謝恩之後坐了下來。我也不與他多做客套,直接切入主題,“今日聽聞陛下龍顏大怒,而本宮則甚是擔憂。因着想着一些事情怕是會與朝政上的事情有關,而本宮卻不知道該找誰,是以,想到了愛卿,還望愛卿能夠如實回答!”
胡惟庸淡然一笑,對我再次請安,說道:“能爲皇后娘娘排憂,是臣的本分,亦是臣的榮幸!其實說到底,陛下如此生氣是因爲出了一樁空印案,陛下覺得觸怒了自己的龍顏,是以纔會如此大怒!”
“空印案?”我蹙着眉頭問道:“這怎麼說?”
“此事說來話長,若是娘娘不嫌棄,臣願意從頭說起,也好讓娘娘得知陛下爲何如此生氣!”
“但講無妨,本宮不會嫌煩的,講的越細越好!”
胡惟庸頓了頓,沒有說話,似乎是在調整自己的狀態。我清淺一笑,對春兒說道:“爲宰相大人沏一杯上好的雨前龍井!”
春兒忙躬身答應道:“是,娘娘!”
胡惟庸聽到要爲他沏茶,面露喜色。我在心底冷哼一聲,依着夫君對他的寵信,這雨前龍井並不算什麼珍貴之物,他實則就是想用這件事情的原委換得我對他的重視!好一個狡猾的傢伙!
春兒沏了茶用托盤端着放在胡惟庸面前,他伸手接過了茶,小酌了一口,眉色飛舞的讚歎道:“真是好茶!臣多謝皇后娘娘款待!”
“潤了喉嚨,宰相大人也應該開口了!”
胡惟庸面帶滿足感,低頭說道:“微臣不敢!這件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子的,我朝規定,各地每年都要派人到戶部報告地方財政賬目,而地方賬目必須跟戶部審覈後完全相符,這一年的地方財政計劃才能完成。如果對不上,即使只是一個數字,賬目就必須重新填造,更讓人爲難的是所有重修賬冊必須要蓋上原衙門的印章纔算有效。”
我點點頭,說道:“這似乎也沒什麼難的,陛下就因爲這個而生氣嗎?”
胡惟庸笑了笑,繼續說道:“娘娘有所不知,若是在臨近京城周邊的地方還好,但是,若是不是在這些地方,而換了其他的各府各縣就很難辦了。他們必須派使者帶着賬冊來京城,而且,這些使者的前提條件是身體必須得好。娘娘也知道,這一路上都是很辛苦的,途中或許不止騎馬,或許還得坐船,再騎馬,說不定遇到一些艱險的道路,還得徒手翻越。比如偏遠地區的官員,想要到京城,最快也得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假如在大年初一出發,到了京城也已經是陽春三月。好不容易來了京城,都未曾停歇就趕到戶部,結果一覈對,錯了一個數字,那麼,這個官員又得回去。這一路上,又是花費一兩個月的時間,回去改了賬冊,蓋了公章,再次來到京城,就已經是夏天了!若是這次再錯,再回去,再回來,再錯,再改,恐怕這一兩年就過去了。”
我聽了胡惟庸的這番解釋,這才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有多繁瑣,也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頭,說道:“聽愛卿這樣一說,也確實是不容易。只是這樣繁瑣的事情,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胡惟庸還待再說,清了清喉嚨,端起茶杯,似乎想要潤潤喉嚨,掀開蓋子,才發現沒了水。我用手肘微微支起額頭,頗爲無奈,對春兒說道:“春兒,給宰相大人添茶!”
春兒連忙提起茶壺,走到胡惟庸面前,爲他添上茶水。胡惟庸滿意的喝完水之後,接着說了起來:“確實是很繁瑣,長期以往,任誰也受不了。是以,官員們分析過後,發現問題在於蓋印這個環節,因爲紙筆都是現成的,賬冊錯了改了就是,但是印是不能帶的。若是把印帶走了,官員就不能辦公了!是以,官員們靈機一動,便決定讓這些人帶上事先預備好的蓋過印信的空白冊不就行了嗎?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帶空印冊便成了一條不成爲的規定!”
“那這件事情陛下可知道?”
胡惟庸垂下眼瞼,說道:“問題就出在這裡,雖說這是一條不成爲的規定,所有的官員都知道,但是唯獨陛下不知道。是以,陛下知道此事後纔會暴怒,要責殺官員。”
沒想到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夫君居然不知道。也多虧我先問了胡惟庸,若不是如此,恐怕去了之後也是會碰上一鼻子灰。
“難道陛下就沒有派人查過此事嗎?”
胡惟庸乾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娘娘,陛下的脾氣您也知道,這件事情,查了也等於沒查。若是官員們上書辯解,很有可能被認爲是同黨或者包庇,這個黑鍋任誰也背不起。”
胡惟庸說的確實很對,以夫君的脾氣,卻是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否則都會遭殃。可若是不去阻止,那這麼多無辜的官員豈不是都要受到處罰?夫君向來做事雷厲風行,說殺定然不會剮。可是,若是就此前去,怕是也沒有什麼好的效果。
話也問完了,看着眼前這個不招人喜歡的傢伙就不舒服。而胡惟庸也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和我說完話之後,他很識眼色的站了起來,對我躬身行禮,說道:“娘娘,臣所知道的就這些,也已經全部告知了娘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臣就先行告退了!”
我頷首淺笑道:“這樣的話,那本宮還是派春兒去送送愛卿!”
“臣自己離開就是了,怎敢有勞姑姑!”
“愛卿太客氣了,還是讓春兒去送送你!”
胡惟庸本就想這樣,卻一直不肯說,我也趁早如了他的意,送走這礙眼的傢伙。春兒將胡惟庸送走之後,返了回來,我正在揉捏着額頭,春兒小聲問道:“娘娘,我們如今要怎麼做?去找陛下嗎?”
“春兒,我不知道該不該去,這次陛下是很認真的,我瞭解他,看來這次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聽我這樣一說,春兒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她說道:“娘娘,真的無法避免了嗎?”
我淡淡的笑了笑,對春兒說道:“春兒你不用緊張,陛下他不是暴君,不會糊塗到什麼人都殺。這樣,我們還是去看看,或許,能探聽到一些什麼。”
我與春兒走到了御書房,纔到了門口,張公公已經扯着奸細的嗓音邁着急切的小碎步跑了過來:“娘娘,娘娘,您可算是來了!奴才好等呀!”
我淡淡一笑,說道:“本就要來着,可是棣兒他忽然來了,纏着我,一時沒有脫開身。陛下他怎麼樣了?”
張公公做了一個瞭然於胸的表情,接着說道:“陛下才發了火,平息下來了。娘娘快去看看,奴才真怕陛下他一個生氣,氣壞了身子呀!”
我向他揮了揮手,說道:“張公公去,本宮這就去看望陛下!”
春兒很適時的沒有跟進去,而是隨着張公公一起在門外等候。原以爲一進來,又是觸目驚心的一片狼藉,卻哪料這次進來之後,御書房內整整齊齊的,夫君坐在龍椅之上,氣定神閒的看着奏摺,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走上前去,對着他盈盈一拜,說道:“陛下!”
夫君擡眸望着我,然後將手中的奏摺放下,輕聲開口道:“原來是秀英呀!怎麼了,找朕有事嗎?”
他這樣一問,我倒覺得他其實知道是張公公派人去找我來的,於是,我也不隱瞞他,對他笑了笑,說道:“陛下,方纔張公公派人來告訴妾身,說陛下發怒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將妾身請了來,還望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
“朕沒事,這個老奴才,就不怕朕責罰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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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張公公也是爲了陛下着想,陛下萬萬不可如此呀!”
夫君嘴角揚起,輕笑了一聲,站起了身,繞過桌案,來到了我的身旁,將我環住,說道:“秀英,你不要勸朕,朕不糊塗,知道什麼人該殺,什麼人不該殺!”
面對着他此刻的溫柔,而我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溫柔的背後往往暗藏殺機,而夫君這次又想要殺誰呢?他不讓我勸他,我便不勸他,我瞭解他,相信他,他斷然不會做個不分青紅皁白的暴君。可是我還是必須得問問他,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陛下有何打算?可否告知妾身?妾身決不干涉陛下!”
夫君走到桌案前,將一本奏摺遞給我,說道:“你看看!”
我接過奏摺,看着上面寫着鄭仕利。心中頗爲納悶,朝中從未聽說過有一個叫鄭仕利的官員,這個人是誰?擡眸望着夫君,他看到了我眼中的詢問意味,便回答道:“這個人無官無職,只是一介平民。”
平民怎會上書呢?忽然想起,夫君爲了更好的體察民情,便開設了一個平民可以直接上書的渠道,而正是這個渠道,才讓這個無官無職的鄭仕利敢於直接上書。
夫君接着說道:“想必前因後果秀英已經清楚了,那朕就無需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