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只是一刻,恍然察覺歲月如流,暮去朝來,孟景榮轉身,握着柺杖,鬢髮染過銀絲,垂暮之年已是老態龍鍾,他手底握過照片,砸向了身後的座椅。
一沓照片似捲起的雪花飛逝。
孟宸軒俯身,隨意拾起一張,儘管燈下黯淡,照片有些模糊,可還是能分辨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自己,竟是那次域少邀約,在奼紫嫣紅包廂,照片上他腳下跪着兩個倚姣作媚的坐檯女。孟宸軒一時明瞭事情原委。
“那年你進入政治部我怎麼教誨你?”
孟宸軒擡眼:“軍政兩屆最畏懼披露的兩件事,一是貪污受賄,二是私生活不檢點。”
話音剛落,孟景榮緊握柺杖,狠狠挫中地板,刺過一陣陣聲響:“你知不知道你被對方抓住了把柄,這些照片先是寄到自家門口,然後呢,明天坐等各大報社的頭條,如今網絡當頭,又以你軍人特殊的身份,流言四起,瘋狂傳播,絕非能簡單平息,反而會被激起千層浪,而眼下是換屆的節骨眼,你卻被披露這樣的醜聞,宸軒,你在政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我以爲你更清楚此事足夠斷了你的仕途,難道要讓孟家榮光斷送在你手底。”
孟景榮撕烈着嗓音,重重喘息,孟宸軒俯身,一張一張拾起,這個鋼筋水泥鑄造的世界裡,在看不見太陽的四角天空下,爭分奪秒,營營役役,爲了名銜撕殺搏命。這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三千繁華,舞榭歌臺,多得是逢場作戲。多年來他韜光養晦,除了那兩條教誨,這場戰役裡最慣用的手段是栽贓,污衊。他以爲自己夠小心,從來喜怒不於面,這場陰謀誰是幕後者。
他輕嗤,答案不言而喻。
"宸軒。"孟景榮顫抖着,胸口一陣鈍痛,糾緊着胸前的衣衫,孟宸軒頷首,見父親慘白的臉色,立馬上前匆匆扶住孟首長的身:"爸,爸???"
"藥!"孟景榮大口換氣,孟宸軒斥吼着:"李姐,李姐,快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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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
孟宸軒倚靠在皮質的沙發,一沓照片灑落於桌面,他拿起一張,眯起星目,若有所思的盯睨。
????明天坐等各大報社的頭條。
????以你軍人特殊的身份,流言四起,瘋狂傳播,絕非能簡單平息。
孟宸軒一直沉默着,如今中央嚴打,此刻是風口浪尖,正是撞上了槍口上,凌若蘭醜聞風波,也有一大部分照片來自奼紫嫣紅包廂,被披露的照片是否從那刻流露在外?孟首長說的沒錯,這樣的照片,若有專業推手推動,火上澆油,足夠毀他。
他點燃一根香菸,煙霧朦朧中,他靜默的看着,思忖對策,青白的菸灰輕輕掉落於滿桌的照片間,他拿起,香菸湊近,星點的火花燃上照片一角,嗖???立馬燃燒,火花肆意,紅焰的光映着那雙深眸晦澀不明,燃至盡頭,灰飛煙滅!他懨懨的扔進垃圾桶。
孟宸軒倦意的靠進沙發,望過牆壁的時鐘,夜晚八點,他從口袋裡取出手機,讀取那條未讀的短信,發件人:丫頭。
"一天行程彙報:今天是我在"時光"第一天上班,彈的第一首曲子竟是肖邦的c小調,不知道你是否覺得熟悉?還有,認識新的同事,熟悉的新的環境,我很開心。"
他一字一句的看過,她很開心,她說開心,簡單的十幾個字,卻讓他心底一暖,到最後他嘴角微微上揚,竟忘了疲憊,孟宸軒淺笑過,暫忘那些煩擾,只輕輕回覆:到家了嗎?今晚部裡有事回不去,下班前我給你訂了晚餐,會送餐上門。
發送中。
孟宸軒一手輕握着手機,另一手輕撫着額際,舒緩着跳動的太陽穴。
沒由一會兒,短信提示響起,他回神,輕睜開眸,取過手機讀取:吃過了,可是怎麼辦,沒有孟主任的手藝好!!!
那女人發了三個感嘆號,孟宸軒見着,腦中卻憶起那女人不滿的神色,偶爾嘟着脣心,似個受氣包。他笑過,只二字回覆。
凌若蘭望着一桌的餐食,其實她早在一個半小時前就收到了外賣,卻沒收到那男人任何的消息,每一次看着屋裡的空蕩,她會沉默,他的屋子很大,可當她一個人沉浸在夜海時,她的心宛如累累傷痕的空殼,空洞的迴響着。
終於她忍不住發的第一條消息,假裝樂透似的向他彙報一日行程,只不過拋磚引玉,她想知道他的消息,一個小時過後,他告訴她給她定了晚餐,她該開心是嗎?她笑着回覆,可是怎麼辦,沒有你的手藝好!!!
他二字回覆:貧嘴。
若蘭笑了,收拾好碗筷,蜷在沙發裡,不停的轉換着電視節目,最後鎖定在無聊而又矯情的相親節目,漂亮嫵媚的女嘉賓,各各身姿姣好,柳眉細腰,她和她們大概年紀相仿,可若蘭並不能明白,那樣虛無縹緲的舞臺,真的能找到自己傾戀之人。何時起,她看這個節目只爲聽一句"孟老師""孟爺爺"。
她覺得她瘋了,孟宸軒的名字已刻入她骨血裡,她敏感,縝密,但凡與他相關,她都不覺留心,她的孟先生,她的孟主任,她的孟宸軒,若蘭緊緊的抱着自己,垂首,只覺自己的視線愈漸愈遠。
電視裡歡笑聲在耳邊徘徊,她不覺中睡去,又不知是夢還是幻覺,她蜷入那熟悉而溫暖的胸膛,那炙熱的心跳,撲通,撲通,每一次強勁有力的律動,她只覺這熟悉的氣息,令她安心。
可當若蘭醒來的時候,自己竟睡在溫暖的席夢思裡,她揉過髮絲,牀的另一側卻是空蕩,若蘭嗖的起身,環視整個屋裡,她記得昨夜她蜷在沙發看電視,屋裡的電視也關了,黑色的遙控安然的躺在茶几上。
凌若蘭起身,四處環視,空氣裡有淡淡的米湯香,她一怔,側目望見黑色的餐桌上,擺放着一雙碗筷,瓷碗上扣着一支盤子,像是怕冷卻,她湊近,掀開瓷盤,望着熱騰騰的小米稀飯,昨晚他何時回來,她竟不知,他幾點早起,她更是不知。
若蘭鼻子一酸,眼底立馬浮起溫暖的熱潮。
此刻特殊的鈴聲響起,手機被壓在淡色的被褥裡,鈴聲微弱,若蘭怔過,立馬回神,急匆匆的跑回臥室,這才發現自己赤腳於地,她小喘着的搜出手機,立馬接聽:"喂!"
她看不見自己一臉欣喜。
孟宸軒低語:"七點了,快起來,別遲到了。"
凌若蘭一怔,他在喊她起牀?!嘴角不由上揚,可是他的聲音不似往常,卻有些倦意,若蘭細心的察覺,只小心翼翼的問:"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孟宸軒頓了頓:"比較晚,最近工作很忙。"他輕聲迴應:"有時候晚了你別等我。"
孟宸軒適時的添了一句,他凌晨三點才趕回家,又一次見她在燈影下等待,她安靜的睡着,她曾說,我不喜歡等待,等的沒有盡頭。
男人的聲音夾着平靜的聲色,未有波瀾。
若蘭問道:"爲什麼不多睡一會?"
"是誰昨天給我短信說外賣沒我手藝好?"
終於,他在電話那端淺笑起。
若蘭撫脣而笑,彼此輕笑的聲音,穿過無線電波,只落在彼此的耳畔,從未有過的輕快氣氛,卻在這個清晨緩緩暈染而開,若蘭尷尬應對着:"我要遲到了。"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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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蘭的心情就像是那熱騰的小米稀飯,她望着,卻有些不捨的吃,若蘭悄悄的拍下照片,留存着以做紀念。
趁着中午休息時間她剛好去醫院看凌玉,幾天來的觀察,主治醫生卻把她叫到一邊,單獨來談:"淩小姐,凌玉的情況不太樂觀。"
看着醫生緊繃的神色,凌若蘭提起心防,可親耳聽清主任的話時,她當頭一記悶棒,若蘭上前,緊緊揪住主任的衣袖:"爲什麼會這樣?"
原來凌玉對新換的骨髓產生了排斥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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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宸軒緊急前往政治部,從昨夜開始他便立馬派人深入調查這些照片是否流入各大主流網站,他想辦法儘快制止,並四處打探,而今早四點他就接到消息,照片被披露,無疑被人大做文章,第一天網絡標題傳聞某軍區上校軍官聚衆淫亂,觸及敏感話題引得衆人譁然,又由於涉及軍界,更引得關注。那些照片是從監控錄像中截取,昨晚先是被寄回家中,畫面雖有些模糊,因爲照片是本人,他能辨認出,那麼其他人呢?網絡也有評論要求人肉搜索,徹查到底,這羣人不過跟風看熱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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