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當玉玲和兒子一起圍坐在桌前吃飯的時候,此情此景,一家人團聚的場面,使我由衷地產生一種幸福感,一種溫馨的感覺。儘管這種團聚來的太晚太晚了;儘管這場團聚在特定的場合,家,這個久違的名詞,在我腦海裡翻騰起來,面前所擁有的一切,做爲一個平常家庭來說,太普通不過了,而對於一個囚者而言,卻是那麼地令人興奮,令人嚮往,這樣的相聚在家的海洋中都是多麼地渺小和暫短!看着妻兒,看着此時我所有的摯愛,我的淚水打溼了眼睛。
宋興磊:“爸爸,咱一家永遠在一起該多好啊!”真是血脈相連啊,沒想到此時,兒子會和我產生同一種感慨。
我說:“兒子,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吃飯什麼感覺?”
“香,幸福。”兒子沒有猶豫地說出了兩個詞。
全家人在一起吃頓團圓飯都是如此奢望,做爲丈夫和父親,我想到了責任和義務。我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我的女人,我的兒子,你們受苦是我的過錯,我不由自主地把筷子摁折了,兒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玉玲輕輕地又遞給我一雙衛生筷子。
“吃飯吧,沒事兒”我急忙調整情緒說到。
“兒子,你都愛吃啥兒”我問。
宋興磊:“餃子”。
“你最不愛吃什麼?”我繼續問。
“方便麪,雞蛋。”宋興磊說。
“爲什麼?”我問。
宋興磊說:“在家裡,我媽總給我煮方便打雞蛋,吃的都沒食慾了。”
“該吃什麼,就做什麼,弄點花樣,講究點營養,不然你們娘倆的身體不都垮了嗎?”我對玉玲說。
玉玲說:“每天上班、上學,我們只圖省事兒了。”
“咱家康師付方便麪,我媽一買就好幾箱”宋興磊說。
玉玲說:“家裡大米、白麪、豆油什麼都有,單位給分的雞,我都拿媽家去了。宋興磊時常在他外婆家吃,再說,我做這些東西也做不好,即使做了,宋興磊也不願意吃。”
“我媽做飯可難吃了。”宋興磊說。
“所以,就是方便麪煮雞蛋。”我說。
玉玲說:“行了,行了,別說了快吃飯吧,等你爸回來,讓你爸伺候你吧!”
吃完飯,宋興磊躺在牀上睡了一大覺,等晚飯時,才起牀。我和玉玲嘮嗑兒,她不停地介紹這些年家裡家外的一些事情,自己遭受委屈和受的罪,時常淚如雨注,我只有不停地安慰,宋興磊在旁邊雖然沒有吱聲,但看得出他的耳朵一直在聽着我們倆人說話,兒子不時地用眼睛看我一眼,或瞧他媽媽一眼。
玉玲說:“宋興磊,你不是說我領你來,我和你爸嘮嗑兒時,你寫作業嗎?”
宋興磊:“媽,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寫,現在我想看電視。”
我說:“看吧,明天寫,我輔導你。”
玉玲說:“明天讓你爸教你吧,你爸也是老師。”。宋興磊去開電視去了。
玉玲說:“對了,你什麼時候還減刑啊!”
我說:“我減刑的功獎已經夠了,但現在減刑需要間隔期,就是我上次減刑2年,這次再減刑必須經過2年以上才能報卷。”
玉玲說:“我有幾個同學在監獄當警察,用不用找一找。”
我說:“不用,搭那個人情幹什麼啊。你的同學這個年齡不是普通民警,也只是一個分監區幹警,我在監獄服刑除業務幹事以外,一般接觸的都是副科級、正科級,對我都挺好,這幾年在裡面折騰的,在監獄領導眼裡都是紅人,根本用不着託關係找人的,那樣反到不好。”
玉玲說:“不找人能行嗎?”
我說:“監獄也是社會地的一個角落,當然也講究關係,但幾年的改造生活,我覺得泰來監獄的風氣還是不錯的,主流是好的。大刑監獄,管理犯人還是比較注重風氣的。不然就容易出問題。監科對犯人講究‘三公開’既公平、公證、公開的原則。前兩年,國家爲了規範犯人管理,還制定了《監獄法》、監獄的工作越來越好。像我這種類型的,各方面都能擋一面子的犯人,**幹部也很重視,再有就是技術過硬的犯人都挺吃香,改造待遇,減刑等甚至比關係犯都強,找關係改造的犯人,有依賴性,也鍛鍊不了人,我比他們混的都強,我爲什麼不能鍛鍊自己的生存能力和錘鍊一下自己的競爭力呢?”
玉玲說:“像你說的那樣,我就放心了。”
我說:“今年上半年,教改科劉科長,要把我調到教改科‘育新報’編輯室當編輯,我都沒去。”
玉玲問:“爲什麼不去啊?”
我說:“我這個人寧當將頭,不當帥尾,教改科除了監獄內文化精英人物外,個別人都是關係犯。我在監區是挑頭的,到那去充其量各守一攤,而且一但換科長,犯人進進出出的很容易出現變動,同時監區幹部對我又一直很好,沒有必要去那個地方。從改造的安全性、穩定性,還是在監區好,我在監區可以月月掙高分,參加監獄活動,教改科還要給獎分,大型活動有功、有獎,但我到教改科去組織一些活動是我應盡的勞動改造任務。同時,按每個單位的獎分等級比例分配,我每個月保證不了得最高分。所以,我向劉科長推薦焦熙臨,他原來是《中國城鄉開發報》上海分社社長,入監後一直在病監呆着。把他調到編輯室可是業務對口,又成全了焦熙臨。劉科長原來在三監區是副教導員,這次到教改科,把王連才也調去了,當監獄犯人積委會主任,管理整個監獄的積委會工作,都勸我去,我一直也沒有動心。”
玉玲問:“聽振庫說今年你和別人打架了,沒受什麼影響嗎?”
我說:“別的監獄,我不知道,但這個監獄挺人性化的,對於偶犯或初犯,在處理上一般都給機會,原則上不耽誤犯人的減刑。”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三,玉玲說難得第一個小年在一起過,下樓訂幾個菜,我說算了吧,能省就省點吧,有姐給買的雞、豬頭肉,有嫂子給煮的雞蛋,還有爸爸給買的香腸,不吃都壞了,咱們就訂點水餃挺好的。開飯了,兒子突然給我跪下了。“爸爸,今天是過小年,過大年時我不能和媽媽陪你了,咱們就當今天過大年了。兒子給你嗑個頭,我聽媽媽講,如果當時你不出手打死那個流氓,他一棒子打在媽媽頭上,如果媽媽有個意外,也許我就不能出生了,所以,爸爸今天遭的罪都是爲我和媽媽遭的罪。我感激爸媽生養之恩。“說完,兒子給我嗑了個響頭。
“兒子,起來吧,你能理解爸爸,不恨爸爸就滿足了。”我說。
兒子起來吃飯時,玉玲說:“去年上三年級的時候,學校開班會,老師讓同學們談理想,同學們都說了,宋興磊坐在那沒有吱聲,老師問他,宋興磊,你長大了想當什麼?”你猜兒子咋說的?”
“咋說的”我問。
“老師,我長大了當法院院長”。玉玲說:老師問爲什麼要當法院院長啊!“他說,我要把我爸爸放回來。”
我問宋興磊:“是嗎,兒子?”
宋興磊說:“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問爲什麼?
宋興磊說:“昨天我算了一下,我還沒長大呢,爸爸就能回來了。”
我問:“那你當院長想怎麼當啊?”
宋興磊:“像爸爸這樣保護媳婦和兒子的,就不應該判刑,不然我就開除誰。”
我笑着說:“那得當最高法院院長。”你能當上嗎?
宋興磊說:“等我長大了,二叔給我送政法大學去,田爺是主任,是法律專家,我跟田爺學法律去。”
“等你長大了,你田爺就退休了。”我說。
“那咋辦啊”宋興磊說。
我說:“如果你學習優秀,肯用功,田爺爺退下來也能幫你啊,那個時候,田爺爺的學生,不也都成法律專家了。”
玉玲說:“對了,你提到田叔,我想起來,你的案子怎麼整了。”
我說:“怎麼整,我始終在申訴。”
玉玲說:“對你的改造沒影響嗎?”
我說:“我已經和幹部談明白了,他們也研究了我的判決書,第一,被害人調戲你已經證實;第二,被害人拿木棒行兇,已經證實,這就說明了不法侵害行爲的存在,雖然,振庫後來參與歐打被害人也找來了人,但我一直處在勸解的地位,因此,只要被害人威脅到生命的情況,我就可以實施正當防衛。而直到終審判決中,也只是認定在歐鬥中,宋振嶺將華宇刺死,將劉剛刺傷,這一認定是不客觀的。因爲這樣認定事實並沒有反映出被害人被刺時所處的狀態,以及被刺時的時間和空間。做爲人命關天的大案,關係到被告是否具有防衛情節的事實,如此認定,顯然是牽強的,更何況,案發後,我投案自首,我依靠的是法律,相信的是司法機關,結果押了我長達三年之久。一審判我死刑,二審也只改個無期徒刑。即使是不懂法的人,看事實也能看出毛病來。所以,**幹部說,在服從管理,不影響正常改造生活的情況下,依法可以申訴,這幾年,我所以在監獄各項活動中風風火火的,連監獄領導對我評價都很高,目的是在得到理解的情況下申訴,另外,儘量縮短刑期。更主要一點,田叔給我來信時,很含蓄地提出過案件判決仍存在一定的問題,**幹部很重視,研究了田叔二審的辯護材料。許多幹部也都知道田文昌的名字,他們不少在讀法律大專,有很多學習資料中的論文是田叔撰寫的。在學術界具有一定影響力的。”
玉玲說:“如果不行的話,年後,我拿着材料逐級法院找,逐級告,一直告贏爲止。”
我說:“不行,那樣就把你給拖垮了。申訴過程甚至會牽扯多少年都不一定有結果,你身體不好,再者把孩子的教育都耽誤了。你只要保護好自己,照顧好孩子,我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