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君和劉志華的問話,才使我回過神來。
朱曉君問:“振嶺,你看還缺什麼?咱們買點,”
“還買什麼,現在左右貨架上和座位下面都是吃的。”劉志華說。
“拿出來清理一下吧。”我說。
大夥手忙腳亂地往出清理食品、水果等。僅各種熟食,大包小包的足有四、五十斤,還有各種炒菜、餃子、餡餅、水果一大堆。我說:“留下一部分,你們往回返時,在車上吃。”志華等人說什麼也不幹,說來時都帶錢了,準備完了,不必爲他們操心。”
我從兜裡往出掏錢,忙亂中也不知收了多少錢,幾個兜裡都有,捋了半天,十元一張的共有二千四百多元。
“你們怎麼來這麼多人送我?”我問。
振庫說:“家裡分析,送你時,擔心華宇家裡會到車站堵你鬧事兒,所以,我們決定從車站一直護送到齊市,我們再返回來。”
前來押解的武警中隊負責人指揮員說:“用不着,前幾天,你舅張文傑開車給我家拉沙子時,曾說過,他們不敢鬧事,我這兒還有四個荷槍實彈的武警呢,他敢鬧事兒?我可以下令按劫持押犯或妨礙公務對他採取必須的武力制止。”我說:“如果他要真這樣逼我,可別怪我不人道了,這無期的刑罰,我還真不想背了!”
志華告訴我:“咱班同學張蘭英跑這趟車呢,她在車上賣貨,她說一會兒來看你。”
“她分到列車段上班了?”我問。
“她父親不是餐車廚師嗎?她沒考上學,就到鐵路上班了。現在也結婚了。”志華說。
“振庫、振平,把水果分給大夥吃,人都在哪呢?”我說。
“這兩節車廂裡都是咱們的人。”振平說。
朱曉君說:“振嶺,你這下子在加格達奇可整大了,這幾年,大部分人的茶餘飯後,或在公共場所都沒少聽到議論你。”
我說:“有那麼嚴重嗎?”
曉君說:“你看看,你在這幾年裡製造了兩個轟動,一個奇蹟。短短的幾年裡,你打了兩次人命官司,這是第一個轟動,第二個轟動是你把華宇給捅死了,華宇的勢力在大興安嶺人所共知。一個奇蹟是,給你判死刑,你把官司打贏了。”
我聽後苦笑着說:“外人不瞭解詳情,可以這麼傳說,但事實上,兩起人命都有客觀因素,給我判無期不應該,判死刑更不應該。”
志華說:“理兒時這個理兒,但古往今來冤殺錯判的,何止你宋振嶺一人呢!”
這時,張蘭英推着貨車過來了。“哎,你們沒下車啊?”她朝着劉志華說。
“沒有,我們準備送到齊市再往回返。”劉志華說。
武警中隊指揮員說:“不用不用,該回去的就回去吧,用不着你們。”其實,這麼多人送我,他們也不放心,這種因素絕對有。而且他們也感覺來送的人,兜裡都揣着器械。
我說:“一會兒,到前一站大楊樹站,你們就回去吧!”
張蘭英說:“你們一會就下車吧,這一路上有我照顧他,待會兒沒事了,我來陪他嘮嗑。。”
志華等人同意了,當列車在大楊樹車站停車時,都下車了。
其實,張蘭英的幾句話,說得我心裡挺熱乎的。不僅僅是人在暗處,更主要的是我們同班同學好幾年,很少說話,到中學後,就不在一起讀書了,也再也沒見過幾次面,甚至見面都不打招呼。今天,時隔多年,都已經成年了,相見卻是那樣的親切,只有今天方能顯出同學之間的友情,也畢竟是在一起長大的。
一起送的人開始張羅吃飯了,每個人家屬都給送了好吃的,六、七個人分了兩夥兒坐下,擺東西。前往押解的是管教和武警也分兩夥坐下,一名管教和武警中隊指導員坐一起,四個武警坐一起,他們的副食我包了,武警指揮員不讓武警喝酒。於是,其餘三桌都吆五喝六地大吃大喝起來。
蘭英推車返回來時,給我拿兩瓶白酒,我不要。她說:“拿着吧,我也不知道今天你走,沒給你買東西,如果你缺什麼,等你家人去人時,我讓捎給你。”
“蘭英,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挺感激的,謝謝了。”
晚上18時左右,張蘭英來到我的車廂,坐在我旁邊。
“你沒事兒了?”我問。
“沒事兒了。”張蘭英說。
“我聽志華說,你成家了?怎們樣?幸福嗎?”我問。
她說:“還行,他從來不和我吵架,我每次下班回去,婆婆也什麼都不讓我做,對我挺好的。”
“那就好,難得一家團團圓圓,和和氣氣的。”我說。
“聽說你有小孩了,男孩女孩?”她問。
我說:“是男孩,三歲了。”
“怎麼沒來送你?”蘭英問。
“她二姐和大姐夫都請假到加格達奇看我了,提前一天返回去了。”我告訴她。
“噢,在看守所見面了。”蘭英說。
我點點頭。
晚上21時,快要下車時,張蘭英用一張通信紙條給我留了她的通信地址,讓我到勞改隊給她寫信,有什麼事兒就吱聲,說她總跑這趟線。她一直把我送下火車纔回臥鋪休息。
做了一天的火車,在這批投監的犯人中,判刑最長的是11年有期徒刑,七人中只有我被判無期徒刑的重刑犯。雖然沒有表露,但可以感覺到。管教和武警是格外提防我的。犯人在押解途中身上都綁了一條白尼龍繩,綁的不是很緊它象徵着法繩。意思是判刑之後的犯人必須要繩之以法。其他六個人兩人戴一副手銬子,揹着各自的行李,拎着洗漱用品,只有我一個人戴着一副五、六斤重的小跑鐐,一路上引起許多人的注目。
押送的管教把我們帶到車站附近幾十米的一家小旅店裡,店主早爲我們這些特殊的住客收拾了較大一點的房間,屋裡一張通鋪完全能住五、六人。店主很熟悉地和押送的管教打招呼。可以肯定這裡是途中經常落腳兒的地方。管教住進我們隔壁靠門的房間裡,走廊裡坐着一名荷槍實彈的武警,說是四個人每人兩小時值一個班,一個臨時的看押場所就這樣形成了。
約23時左右,管教催促我們都躺下休息,一同判刑的“小蘋果”和他連襟因偷蘋果都被判了三年徒刑。姐倆都來送自己的丈夫,哀求管教一定要和丈夫嘮嘮嗑兒,幾名犯人也都幫忙求情,“就讓他們嘮嘮吧,都剛結婚沒多長時間,年輕輕的,這一分開就是兩三年。”大夥兒說。
管教姓張,四十六、七歲的年齡,身體魁梧,看守所關押的人犯暗地裡叫他“張大膀”,當面叫“張大叔”。人心眼挺好,在看守所,只要是他值班,好喝兩口,家屬只要給他帶瓶酒或揣兩盒煙,送點食品,他都會提供方便,給拎進來。大夥兒跟着求了半天的情。張大叔笑着走了,嘴裡說:“別太晚了,有啥兒嘮的,一道兒還嘮不完。”
有這姐倆在這兒,地下行李堆上只好睡三個人了。我說我在地下躺着,大夥兒都不同意。我只能靠一邊兒,中間夾一個人,我只有側身而臥,都凌晨一點多了,姐倆仍沒有離開的意思。看來大叔是不一定進屋了,也許早就睡了。這兩對躺着在那直嘮嗑兒,我們也睡不着,這種心情大家也都能理解。我說:“咱們也別嘮了,乾脆別靠了,你們幾個小點聲,我們眯一會兒。”
“小蘋果”說:“行,你們睡吧,我們小點聲說話。”
也不知是哪兒個哥們,手也快,一把手給燈拉滅了。由於用力過大,把燈繩都拉斷了,屋裡漸漸安靜了下來,我多少有些睏意,折騰一天了,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又好像在想着心事兒。
門開了,“‘小蘋果’媳婦走沒走?”張大叔的聲音。“怎麼還把燈關了?”張大叔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補充問道。
“走了。燈繩是關燈時拉斷的。”不知是誰搶話答道。
“那就快睡一會吧。沒有人出去吧。”張大叔說。
幾句對話給我吵醒了。我接道:“都兩個兩個給鏈上了,你看誰能出去啊!就我一個人還給戴了鐐子!”
張大叔說:“這小子。”
我說:“你就乾脆問我在不在就完了!”
張大叔笑着說句:“靠。”轉身關門走了。
屋裡又黑了又靜,約有二十分鐘,我感覺聲音不對,裡面的兩對,不知是哪兒弄出的動靜,是女人輕微的**聲。這肯定是“小蘋果”的手沒老實,我心裡想。
在這種環境下,這種聲音怎麼能讓人睡着覺哇,我忍了有五、六分鐘,聲音還在繼續。我難以忍受這種聲音。只好悄悄地溜到地下行李堆兒上,擠個地方躺下。也不知是誰,扒我耳朵說:“宋哥,睡不着了?”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但這種聲音還是躲不過耳朵,想不聽都不行,乾脆吧,手帕拿出來堵上一隻耳朵,另一隻耳朵壓在行李上,總算又迷糊過去。
一覺醒來,感覺特累。用眼睛往牀上看了一眼兒,那姐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我問幾點了?有人指着牆上的鐘說:“七點多了。”
我剛點燃一支菸吸了幾口,管教催我們收拾東西來了。
我們到附近的廁所方便一下,之後,把我們帶到站前飯店,每人要了一大碗過水麪條,要求我們不許喝酒。一頓兒飯簡簡單單。走出飯後,我問:“勞改隊在什麼地方?”
張管教說:“就在泰縣境內。”說着,在站前租了三輛毛驢車,載着我們奔泰縣,八一路北方向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