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傅雲起是怎麼得知廖叔得肺結核去世的事情的,這件事全公司上下的人口風都緊,畢竟是傳染病,又是生在生產部的人身上。難免讓人心生芥蒂。結果今天大秀,在場內的倒不清楚,一出場外抱玉才知道,生產部的人得肺結核的消息已經迅速傳遍了各大網絡新聞平臺,人心惶惶以訛傳訛,說這種病已經蔓延到整個生產部,衣服都是經他們的手做出來的,誰能保證上面沒有病毒感染?況且既然已經蔓延到一個部門,那麼接下來是不是整個公司的人都攜帶了這種病菌,那秀場豈不是岌岌可危,誰敢去參加?
明星們一下飛機都接到這個消息,以此來拒絕參加這場洛麗塔的秀。這就是爲什麼大秀已經到了開始的時間卻還遲遲不見嘉賓的原因。
狄斐婓氣得幾度都要直挺挺的昏厥過去,周邊的模特們趕忙拖住她,她站起身來定了定神。衝着抱玉吼起來,“你不是說公司的人不可能外泄這種消息嗎!現在可倒好,搞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們伯希頓的衣服不乾淨,他傅雲起又將那些退場的明星拉走了,去參加了班詩鹿的秀!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局勢嗎,就是我們輸了!gameover!”
說完之後,狄斐婓將賓客名單那張紙“啪”地摔倒抱玉面前,嚇得抱玉猛地一個哆嗦,她攥着拳頭,心裡想着傅雲起我跟你不共戴天。嘴上卻說,“發生這種事,一定是公司裡出了內鬼,在跟傅老闆通風報信。”
mia在旁翻着白眼嗤笑一聲,“要有內鬼那個內鬼也只能是你,不然我們公司,還有誰跟傅雲起關係密切的?”
“那我這麼辛辛苦苦籌辦這場大秀是做給誰看的,我冒着被辭退的危險去幫助雲氏,我的好處呢?”
“好處自然就是直接跳槽進雲氏,順便還能把伯希頓這個競爭對手打壓下去,一石二鳥,你周抱玉幹得出來。”mia繼續不依不饒。
“你胡攪蠻纏!”
“好了!!!”狄斐婓坐在椅子上長嘆一口氣。而後用力拍了拍桌子,“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這裡吵,有什麼用!趕緊想辦法啊!”
mia走過去微微欠身,“現在最有說服力的辦法,就是讓生產部的人集體去醫院驗血。”
“驗個屁!”狄斐婓猛地站起身,嚇得mia趕忙將身子縮回去,“驗血不需要時間啊?等結果出來了天都亮了!”
“要不然這樣吧。“抱玉站出來,大有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架勢,”我負責到現場把人追回來。秀場這邊讓模特先走開場,臺下貴賓席還有幾位商界元老在那裡坐着,再不開場就不好看了。”說着,抱玉將手裡的大秀流程交到mia手裡,mia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消失在後臺了。
她剛走出去就過去把許盡歡揪起來,“你把裴斯宇給我叫來,我要用他的車!”
許盡歡當時差點沒讓蛋糕噎住了食道管,愣愣的問,“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要在這裡監督大秀進程的嗎?”
“現在不用了,這還要多虧了你們大老闆!”說着就拉着她往外走。
走出秀場,裴斯宇早已不見了蹤影,甚至連車的影子都沒見到。這個時候攔出租車也太慢,正躊躇着,一隻手伸了出來到抱玉和盡歡的眼前,手心是一把路虎的鑰匙。
“我開車帶你們去。”程子放聲音溫潤。
這會子功夫許盡歡悄悄打量了自己主編一眼,滿是書生氣息,臉面生的英俊。站在他身邊,倒顯得自己有些銅臭氣了。
周抱玉打了她一下,“愣着幹嘛呢,還不上車!”
一路上,程子放將車速掛到五檔,不時踩油門提速。許盡歡在後座,沉默的看着公路邊那個“70”的限速牌,然後她發現,程子放開到了100邁,她默默地往座位裡面縮了縮,不敢吭聲。
她其實不擔心抱玉公司裡的大秀結果如何,她擔心裴斯宇。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見了誰,有沒有好好回家看他生病的母親,還是開了車出去到哪個夜場鬼混,拉了一幫狐朋狗友跟着一羣小妞喝酒劃圈玩大冒險,剛纔裴斯宇和抱玉針鋒相對劍拔弩張時,她在後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裡惡毒的想,吵吧吵吧,現在你看清楚了吧,周抱玉是個多亂的女人。等到他回頭招手讓她過來,說老爺子要見她時,她才狐疑收回目光假裝在自拍的樣子,然後一路小跑着過來。說不定就這樣稀裡糊塗成了他正牌女友,然後飛黃騰達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呢?
但是沒有,現實完全沒有朝着小說裡寫的那樣發展,自始至終,裴斯宇的目光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哪怕片刻。他只顧着和自己的父親鬥嘴,期間偶爾用餘光掃一下看看抱玉去了哪裡,然後轉過來繼續鬥嘴,最後一把勾住她的脖子離開。
誰也不知道那時的裴斯宇是怎樣想的,她恨抱玉說了那樣的話,“既然這麼喜歡顧嘉妮就去把她追回來啊”,萬一,萬一他真的跑到法國去追了,可怎麼辦呢?
許盡歡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這件黑色香雲紗禮服裙,頓時覺得它暗淡無光,而穿着它的自己,更是一文不值。
抱玉坐在副駕駛上,心裡飛快打着計算損失的小算盤,如果嘉賓能夠追回來,或許還能趕上參加秀後party。這是她當時爲這場秀獻出來的點子,秀後的party比起時裝秀本身,似乎是更加小衆的活動。因爲afterparty出現的人似乎總是那麼幾個,國內那幾位著名時尚雜誌主編、造型師、達人、買手以及投資人。如今,越來越多的品牌選擇在afterparty上來拉近和金主以及“話語權者”的關係,更好地推銷自己,絕對比與友人一醉方休更有價值。
正想着,車已經開進了機場,接機室裡燈火通明,抱玉一眼就認出熟悉的那個身影,她趕忙抓住程子放握着方向盤的胳膊,“停車,快停車!”
在接機室裡打電話的傅雲起,身穿黑色的西裝外套,依舊是那條領帶,不同的是,外套胸口處,放着整?疊好的手帕。還是那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抱玉讓程子放停車,自己迫不及待推開門,踩着高跟鞋氣勢洶洶地跑過去,對,沒錯,是跑過去的。這時程子放纔在駕駛座扭過頭跟許盡歡說話,露出他平時那種長官使喚警衛員的表情,問,“他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兒?”
許盡歡支支吾吾,“不……不知道,抱玉不讓我跟別人說。”
“那我就明白了。”他回過頭去倚靠在車座後背上。
“我還沒說,你怎麼就明白了?”
“這還用問,你都講了她不讓跟別人說,這很明顯是有感情糾葛,不然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簡直是名偵探柯南,許盡歡忍不住在心裡後悔,大意了大意了。趕忙巴結,“主編,你穿這身真好看。”
“哦?怎麼個好看法?”他回過頭來。
許盡歡心底大吃一驚,這尼瑪不按套路出牌啊!只得硬着頭皮說,“就是……跟平時的程西斯不太一樣……”
得,連在背地裡給他取的外號也給說出來了——程西斯。
程子放心裡暗笑不已,也好也好,至少比“法西斯”聽起來舒服些。
她繼續說,“哎呀你肯定也看出來自己比平常帥了,你不知道,剛纔你把路虎鑰匙亮出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跟自帶背光了似的。”
“自帶背光?”
“是啊,帶着人類羣星閃耀時的光輝,在黑夜裡發着光呀。”一邊說,許盡歡一邊用手做動作。
程子放擰着眉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還在消化她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然後輕輕轉過頭去,一聲不吭看着擋風玻璃。
車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安靜起來,許盡歡覺得這簡直打臉,自己分明就是馬屁沒拍好,心想這下完了完了,這個月全勤獎又泡湯了,他一定覺得我超煩,以後在公司裡更沒好臉色給我看了,頭頂一隻烏鴉緩慢飛過。
正思考着用什麼話打破冷場的尷尬時,程子放卻冷不丁開口了,他說:“其實你也在發光啊。”
許盡歡結結實實愣住了,動作一僵。
她在心裡一字一頓默唸完那句話,“其實你也在發光啊”,心跳快的像是在奔跑。
一直以來,在情況很糟糕、很令人絕望的時候,她總會莫名其妙的相信着,一定會有奇蹟出現的,所以她覺得,雖然她不是什麼辛德瑞拉,但她原本就是個會得救的人。就像現在一樣,乾枯的骨骼與經脈像是被重新注入了一股新的血液。
從來都是抱玉“後援團”的自己,一直以來都甘願做綠葉的自己。
抱玉對她說,“算了,反正也沒人看你”;
數學老師對她說,“許盡歡,這次期中考試,又是你拖了咱們班的後腿”;
賣雪糕和冷飲的老闆娘一邊扇扇子一邊不耐煩地催促打開冰櫃的她,“哎呀你挑快一點好吧”;
大巴車上的售票員對着一聲不吭站在車門口的她呵斥,“要死啊你往裡再走一點啊”。
……狀冬麗血。
這麼多人對她說過這樣那樣的話,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說,“其實你也在發光啊”。